趴在桌面上午睡的顾文被自个闹人的手机铃声吵醒，她回头看了一眼仰着头同样闭目养神的李信禾，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往办公室外面走。
“喂，是顾文吗？”一句洪亮厚重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明明是陌生来电，怎么能直接喊出自己的名字？顾文神经有些紧绷，表情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请问你是谁？”
“我，丁老师。”男子的声音越发洪亮，震地顾文悄悄地将手机推离耳廓。
原来是毕业论文指导老师！顾文一点儿也不敢怠慢，明知对方看不见，也依旧躬着身子，谄媚样呼之欲出，“丁老师好，不知道丁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明天下午四点，带上纸质版的论文，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等顾文回答，对方已冷酷地挂上电话。顾文握着手机，一下子全懵住了，这丁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呀？她得上哪儿去找他呀？
回到办公室，李信禾已翘着二郎腿聚集会神地玩手机。顾文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开口，“主任，你知道丁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哪个丁老师？”李信禾疑惑地抬起头，圆框眼镜也挡不住他的黑眼圈。
哪个丁老师？还不是你介绍的那个丁老师。记得当初选择论文指导老师时，顾文特意打电话咨询李信禾，让他推荐几个人比较好的老师。人比较好，按照顾文的理解就是好说话，论文修稿时能给些意见，如果能帮忙修改那就更好了。不知道李信禾是否理解有错，直接将自己的指导老师介绍给顾文，说他很负责任。后来顾文从同学那里得知，原来这个丁老师就是学校赫赫有名的“四大名捕”，考试论文挂在他手上的学生已不在少数。顾文现在已经能够理解李信禾所说的负责任是怎么回事，就是那种连标点符号都能跟你较真。
“丁向峰。”
“在系办二楼A409。”
“主任，我明天想请个假，回学校修改毕业论文。”
“嗯。”
李信禾没多大表示，继续低头玩手机。顾文回到座位，见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打了个哈欠，找好姿势准备继续补眠。
“欸，你那个毕业论文叫什么名字来着？”
话为什么不能一次性讲完？顾文有些不耐烦地坐直身子，懒得回头看，“论《红楼梦》带来的人性善恶的思考。”
一听到题目，李信禾哈哈大笑，“你怎么会找这么偏的论文题目？看来你这一年有得忙了。”
顾文忍住自己想要爆粗口的冲动，如果不是他介绍的研究“红学”的指导老师，她那关于《小王子》的论文题目就不会被毙。她连《红楼梦》都没看过，就要透过这本书去分析人性的善恶，还真把她当社会学家了。
“不知道师兄有没有什么方法帮一下师妹？”
“这个嘛……”李信禾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考。
听到停顿，顾文心里了开了花。要是有师兄帮忙，那她就好过些，李信禾大学期间可是学校新闻部的部长，这文笔可是杠杠的。
“没有。你要是研究《三国演义》，或者是《西游记》，我还能给些意见，这《红楼梦》我真帮不上忙。”
顾文冷冷一笑，小声嘀咕，“你还真谦虚，你不止帮忙，还帮了个大倒忙。”
顾文心安理得地睡了个懒觉，直到十点才和舍友许夏娜慢悠悠地前往食堂解决早餐。顾文喜欢到二楼最边上的窗口打餐，掌勺阿伯会给她结结实实的一勺子，食物的分量是其他阿姨的好几倍。
“今天休假吗？”食堂阿伯笑眯眯地问道。
来就餐的次数多了，阿伯也认识顾文，空闲时还会和她聊上几句。
“嗯，要回来修改论文。”
“这么费脑，可得多吃点。”阿伯一听，又给她多加半勺的辣子鸡。
当顾文托着被食物塞满的餐盘回来时，路人及许夏娜羡慕的眼光让她骄傲得不自觉地挺直腰板。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顾文是个小土豪，毕竟食堂的物价高，一丢丢小肉片就是八块钱起步。
许夏娜吃着馄炖，满脸的不理解，“你就特意请假回来修改论文？”
“我也没办法。论文这个大坎迈不过去，工作都没心思。”
“当初警告过你的，选导师要慎重，你还不信，现在后悔了吧。”
顾文哭丧着脸，“岂止是后悔，简直是抱憾终身。”
“别着急，我这阵子要去西藏朝圣，顺便给你求个好签。”
顾文恶狠狠地切着猪扒，“真羡慕你，工作有着落，指导老师又靠谱，关键还有个帅到人神共愤的男朋友，妥妥的人生赢家。”
许夏娜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顾文，“想要男朋友，又瞻前顾后，活该你羡慕的份。”
许夏娜见过沈成乐，他和顾文之间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点。她曾问过顾文，是不是真的喜欢沈成乐，顾文没说话，眼角却凝着泪水。
握着手里的叉子停顿好一会儿，顾文才管理好表情，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前些日子，周默打电话给我，说在S市快呆不下去了，那里的消费水平高到她吃不消，正在考虑要不要回G市找工作。”
“要留在S市，没经济基础很辛苦。好在周默家境还不错，能支撑她现在的所有开销。”
“曾经年轻气盛，以为凭着大学生的身份，谋份体面的工作应该不是难事。没想到却被生活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连养活自己都是难题。”
许夏娜毫不留情地弹了弹顾文的脑袋，“你这人老是这么消极，要相信，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顾文哀怨地叹了口气，没有经济基础，再多的上层建筑也都是废话。她现在最大的动力就是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然后衣锦还乡。
在前往丁向峰办公室的路上，顾文遇见了陈安妮。陈安妮有着一头柔顺的黑直发，又大又黑的眼睛，深色的黑眼圈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有些明显。陈安妮明显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看了一眼顾文，一句话不说就转身离开。
顾文放下举过脑袋的右手，指尖狠狠地掐紧手心。她突然很厌恶这样的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着实不讨喜。她能明白当初沈成乐为什么会那么沉迷薛炫，爱憎分明的态度让她尤为羡慕。
丁向峰拿着论文，从标点符号点评到小标题，再从摘要点评到参考文献，最后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话，“重新写。”
顾文耐着性子，偷偷进行好几个深呼吸，才忍住上前敲他瓦亮后脑勺的冲动。
“老师，你再看看，能不能再改改，我现在在公司实习，没多少时间重新找资料。”
丁向峰冷哼一声，“每年都有你这种学生，老是以工作忙为借口马虎应付。知道你们找工作压力大，但你们现在的身份是学生，学习是你的任务。你们自己都不在意，凭什么我要为你操心。”
“好好，老师我回去再好好改。老师你周末还在办公室么？”
“不在。周末我也要休息。”
“行，老师。我修改好了再来请教你。谢谢老师了。”
顾文一出办公室就往操场上跑。围着足球场一口气跑了五圈直到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才捏着纸张往宿舍走。
沈成乐告诉顾文，自己又换了一份工作，目前在一家创业板公司上班，收入乐观，正式入职还能参与公司分红。这薪酬待遇把顾文羡慕得直流口水。且不说现在就业存在着明显的性别歧视，就是沈成乐的计算机专业，都能将顾文的汉语言文学秒成渣，更别提他那多到抽屉都放不下的荣誉证书，换份工作比换件衣服还简单。
“顾文，这个周末见个面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嗯。”
桌子上那张D大P市同乡会中秋聚会的照片，顾文咬着月饼，吃得正欢，陈安妮的手亲密地搭在她的肩上，梨涡浅笑。
顾文用纸巾轻轻擦拭，随后将它放进收纳箱里。回不去的是青春，守不住的是情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