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出,满堂静,楚言穿越后头一次发觉自己说的话还有这样的效果。
无论是汤安偌、叶暝还是一直关注他的皇甫子嫣,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楚言视线从手里杯子中收起,意识到四周那些错愕目光,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怎么……说错了?”他蹙了蹙眉,凝思一会,想着难道记错了?笑道,“应该是我记错了,刀皇前辈,这茶到底叫什么?”
王老头没有理会楚言,只是死死盯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自觉中用了些道境。
楚言感受着那目光携带的威势,不禁有些寒毛倒数,暗暗心惊明玄境的气势,犹豫道:“前辈?”
王老头惊醒,又看了看梦洁,心想难怪连凤辉都跟着他。脸上恢复了刚才的慈眉善目,说道,“小娃娃说的不错,是血河流焰。”
听到刀皇公布的答案,皇甫子嫣葱指掠了掠发丝,她万万没有想到楚言能够猜对,眼中漾出些笑意,比她自己答对还高兴。
梦洁冷玉娇颜没有变色,她早就知道这答案。
居然没有记错,楚言自己有些意外,当时他在家里也就喝过几次,没太在意名字,印象不太深了。
楚言感受了一下胸中那团如火的热气,正是血河流焰造成的,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刚才拼斗和路上累积的伤痛疲劳正在恢复,并且真气有提升的趋势,看来这茶确实神奇。
楚言指了指木桌一处油纸包,冲王老头一乐,说道:“您可得说话算数,那两包茶我可带回去了啊。”
刀皇一脸慈祥笑意地说道:“我说话当然算数,尽管拿去。对了小娃娃家里是干什么的啊?”
并非什么辛秘,楚言诚实答道:“家里在小城有间药铺,父亲是个郎中。”
“郎中?那你母亲呢?”王老头无意地笑问道,“父亲是郎中,母亲不会是个舞刀弄枪经常受伤的江湖女侠吧,要不怎么教出来你这种身手?让我猜猜,你母亲是不是喜欢用剑?”
楚言脸色稍变,说道:“我没见过母亲。”他穿越之后确实没有见过母亲,不知其生死。
“没见过?怎么会没见过呢?”王老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难他俩分开了?”
楚言又道:“父亲小时候哄我说,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想想恐怕是为了怕我伤心,家母大概已经不在人世。”
话虽说的凄凉,但楚言心中没有什么悲凉的意味,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对于一个压根没有见过面就故去的母亲,很难谈上什么亲情。
皇甫子嫣心中微伤,没料想这位男子还有这种童年,倒是和自己有些相似,同样母亲早丧。
“死了?”王老头显示大愕,又摇头晃脑低声说道,“不对不对,那位的本事怎么可能死了,还这么年轻。”
他站起身,眯起双眼,眼皮皱褶轻陷。
屋内狭小,但刀皇的目光似乎透过砖墙瓦砾,他凝眸远视东南方某座高山,山高足以摘月,看了两眼,收回目光对楚言说道:“放心,你母亲还活得好好的。”
楚言没有听懂,“您见过我母亲?”
“早年间见过,那时候还她是个黄毛丫头,七八岁大。没想到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不过你母亲和我太不熟,倒是你父亲和我下过两盘棋。”王老头说道:“你也姓楚,父亲是叫楚从云吧?”
楚言大惊,瞳孔微缩,极意外的瞧向王老头,痴痴道:“您认识家父?”
他小时候有次听楚从云说自己曾经云游天下,和剑仙****练剑,陪百战严天刑喝酒,当时他觉得父亲是在吹,楚从云自己也说是开玩笑,可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能和刀皇手谈对弈的人,和剑仙舞剑应该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可您怎么就知道我是他们的孩子?”楚言不解的指着自己,就算刀皇见过楚从云,可是楚言身上也没写着自己的家事,他怎么认出自己的。
王老头一乐说道:“这不是你自己承认的吗。我也只是猜,毕竟这血河流焰茶太少了,渔老头抠门,舍不得给人,喝过的人都有数,天下不过十来个,你又姓楚,那就只能是他们俩的孩子。”
“我母亲是谁?”楚言有些好奇。
王老头奇道:“你不知道?”
楚言摇头。
王老头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二,太过无趣,他连答都懒得答,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自己回去问你爹。”他想了想,又道,“对了,记得告诉他,他还欠我两屉包子钱没结,记得让他有时间过来还。”
五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包括楚言在内,可刀皇懒得说,他也不好再问,最多回去找父亲问个清楚。
…………
柳城,天时渐夜,漫天繁星。
楚言家的小院里,楚从云半靠在一把竹制的躺椅上看书。
楚从云左手握着一卷医书,神色一如往日的安宁而祥和。
楚从云身旁,是一位眉眼柔顺可人的年轻女子。女子身材纤细,身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裙,一头乌黑秀发用一根造型精巧的玉簪束在脑后。
“有个刀客。”
楚从云突然说道,似乎回忆起一些旧事,望了望北面。
绿裙女子极为恭顺的静立在楚从云身后,安静听着他讲述。
楚从云右手手指像弹琴一样,缓慢随意地敲打在躺椅的竹制扶手上,说道:“刀客最开始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进入修行界。早些年间去过长亭和西江渔老钓鱼,聊过天。再过些年,又跑到东楚幻月山上看那堆剑客舞剑,舞久了自己便也下场去舞,舞得比谁都高妙。就是路数不太细巧,走得是大开大合的北梁武学路子,不像是练剑,更像是练刀。当时的东楚山上,彤儿还是小丫头一个,是彤儿她师父掌幻月山。这位老剑仙就和这练刀的人说,‘我们这不收练刀的,你走吧。’刀客就下山了。”
绿裙女子说道:“就这么下山了?
楚从云点头:“没错,就这么下山了。在山上呆的久了肯定有点感情,心情也不太好,在山下酒铺里烫了两壶酒,然后跑回山腰上蹲着,也不说话,也不进山。除了彤儿她师父,附近练剑的剑客没一个能打过他的,也不好撵他走,只能让他在这乱转。他就这么又在山上晃了两年。彤儿她师父,就是那个老剑仙看不下去了,说‘你别荒废了修为’,就让他练刀。他也听话,就山下买了把砍刀,倒不破,普通钢刀。”
楚从云握着书卷:“他就开始练,开始不行,后来却舞刀舞得比剑还巧妙,连老剑仙都佩服。有一年,据说那年东楚大山上飘了场雪。他那时候刀法大成,就跑到幻月山顶去练刀,说是要独战风雪,老剑仙笑说你去吧,他就上了山顶。那是场鹅毛大雪,封了山麓,上下一片大白,十里幻月山快成了北域雪国。他就风雪里舞刀,他那时就是明玄境了,十几天不吃不喝没关系,他也不怕冷,就这么舞。”
“有一天雪更大了,他却刀法终于已臻化境,砍了一刀,风雪骤停,天开日亮的,晃得满山人都看到山顶那位在舞刀的好汉。他砍第二刀,山上覆着的雪全都震荡飘散,不留痕迹,后来他一高兴,就又劈了一刀。
绿裙女子疑惑道:“风雪都没了,刀客战天地赢了,还劈什么刀?”
楚从云平淡说道:“大概是兴致没有消退,刚练成的时候大家心情都差不多,我也有过,知道,那感觉停不住,胸口一口浊气,就想砍出来才能舒坦。他劈了一刀,震动整个幻月峰,震得人都趴下了。老剑仙就去拦,说‘你不能劈,这是我的山。’刀客练到兴头,没听进去。老剑仙拿剑拦,没拦住,结果,他就劈下来了。”
“后来呢?”
“幻月山旁边有道幻月天堑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峡谷。”
绿裙女子说道:“知道啊,那不是夫人当年剑法大成,出山时候劈出来的吗?”
楚从云摇摇头:“一开始就有,那时候的幻月峡比现在这个还宽,是刀客劈的。后来老剑仙觉得有碍门派脸面,也不好看,就给填了。但彤儿出山的时候,和她师傅赌气,说‘峡都被劈出来了,你给填了人家也知道咱们幻月丢过人,让个用刀的踩到山门。’老剑仙就问,那你说怎么办。彤儿就回,‘我也劈一剑,要是比他那道深,就能说咱们幻月比他强!’”
绿裙女子讶然:“夫人就这么劈了?”
楚从云笑道:“恩,劈了。不过劈得有点浅,倒是挺好看,就是现在那个峡。然后彤儿也觉得这事挺丢人,用剑还不如一个外人刀劈的巧,下不来台,就偷偷摸摸跑到龙川山上来,找宋老头学剑法,用她当年的话说‘誓要一雪前耻。’”
“还劈?”
“没劈,她后来的实力,再劈一剑下去幻月山就平了啊。”
绿衣女子眉间挑了挑:“那刀客呢?”
楚从云平静说道:“刀客现在住在北面,就是那个塞外刀皇王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