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玄立在天师殿的观星台下,小心翼翼的控制的自己的呼吸、心跳乃至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到极致,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响动,从而惊醒静立于观星台之上沉思的张天师。
自今天早上他被同门发现赤身裸体躺在郊外之后,他就已经对自己不报有生的希望了。因为现在他活着的每一刻对龙虎山来说,都是一种无声的污辱,就好似有人在用力的一下一下的无比响亮的抽着张天师耳光――龙虎山张天师亲传弟子,被人扒光了衣服置于荒郊野外,还有比这更明显、更下作的污辱吗?
不过经历了一天的等待,他的心早已由最初的羞愤难当、痛不欲生变成了现在的麻木。也许,对于此时的他,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今生所经历种种一一在脑海里浮现,犹如走马观花一般,遍思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有些在当时看来异常得意的勾心斗角、机关算计,于此时看来,却像是一个小丑在表演一般,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于不知不觉之中,苏越玄的心境,已发生了一丝难明的变化,整个人似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想之中,发自内心的有一种饱满祥和之感充满全身,而整个人也都似生出某种难言的气质一般,变得灼灼生动起来。
而本是仰天沉思的天师张禹,似是被身后弟子的变化所惊动一般,面带诧异的回头望了一眼静立的苏越玄。而在看到苏越玄的刹那,张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片刻之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似是对苏越玄于此种情况之下在心境上再做突破感到甚为满意。
其实能令张禹收为亲传弟子的,天份自是不用多说,但苏越玄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心思太过于油滑,没有一颗精诚的大道之心,是以道行修为一直不怎么样,但令张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这名弟子经此一事,竟然将浑身的油滑之气尽然洗去,看来此后道行精进,自然不在话下。
此次张禹将苏越玄叫到观星台,本就想敲打敲打,但张禹心中一直有一件大事未决,是以还没有顾得上,而这件大事就是――太上宗!
按当时情景以及后来苏越玄看到的情景,量天尺定然是被太上宗那名年轻弟子得去了无异,若自己就此如实向当今天子回禀的话,那按当今天子的性格,太上宗将圣宝乖乖上呈也就罢了,若是太上宗稍有耽搁,定然会大动干戈,而届时龙虎山必然会首当其冲,要为阿广打先锋。
虽然龙虎山得阿广的大力支持,三十年来发展迅猛,同样是号称弟子三万,被众从捧到了与太上宗、青云观相当的地位,但龙虎山哪里有这两个宗门传承几千年那么厚的家底,到时战戈一起,龙虎山命运堪忧。
但当看到苏越玄经此打击反而却是有所突破,于是张禹心中似是若有所悟,沉思了片刻之后,忽然洒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玉不琢不成器,而一个千年传承的宗派何尝不是这样?想那太上宗、青云观哪个没有经历过三劫五难后方有今天如此深厚传承的?罢了,随他去吧,一切,且看天意如何吧!”
说完这些,似是放下了身上千斤的重担一般,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气势陡变,一股坚决果然之气陡然而生,双目之中精光灼灼,在这一刻,他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自己已经抱定了阿广的大腿,那自己就只好一抱到底,若真是携天子之势也奈何不了一个太上宗,那阿广这龙座,估计也就坐不稳了,届时不管自己树不树太上宗这么一个强敌,恐怕龙虎山都会遭遇一场空前的大劫。
东都洛阳西苑内,阿广于大殿的高阶之上暴跳如雷,咆哮道:“太上宗,太上宗,又是这个太上宗!朕征突厥他不听宣,朕征高句丽不听调,这也就罢了!这次竟然连朕的圣宝也抢了,那明天是不是要把朕这龙椅也要一起抢了!”
而他身边本是宴笑言言的萧皇后和朱贵儿此时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而高阶之下,那本是恭身而立张禹,此时又将腰弯下了几分,面带无悲无喜的道:“臣无能。未能将圣宝迎回,还请圣上降罪。”
“降罪,降罪,朕若降你的罪能将那太上宗给灭了,那朕早就将你千刀万剐了!”阿广咆哮道。
天师张禹立于高阶之下,恭身不语。
只见得阿广于高阶之上,忽然立定身形,寒声问道:“天师,朕且问你,若要剿灭太上宗,需要多少兵马?多长时间!”
“若有百万人马,一年时间此事或许可成!”张禹略一沉思回答道。
“什么?百万兵马,一年时间?或许可成?”阿广失声惊叫道。
“对!剿灭那太上宗有三难,第一难,那太上宗门下弟子三万,遍布天下,且人人都有不弱的修为;第二难,太上宗山门处于西昆仑顶,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普通兵士,只怕连太上宗的山门都找不到在哪里,并且到了山顶,兵力难以展开,圣上空有百万兵力,却难以施展;第三难,太上宗山门有仙家阵法守护,千年以来,从未听闻被人攻破,就算是龙虎山弟子全出,也不见得能攻得破太上宗的护山法阵。是以,臣愚笨,只有倾百万人力,费一年之时,将西昆仑夷平,届时,其山门自破,就算太上宗门下有修士三万,但想我大隋甲士百万,定然可一举将太上宗众贼剿清。”张禹立于大殿石阶之下,侃侃而谈。
而高阶之上的阿广,瞠目结舌的看着高阶之下的张天师,一脸坦然自若的模样,甚至面上还浮起了淡淡的笑容,恍惚间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动用百万人力,却将西昆仑给挖倒?也亏他想的出来……
不要说是一年了,就算挖个十年八年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挖得完,而届时自己还能不能看到就不好说了……
阿广怒极反笑,只见他立于高阶之上,负手仰天长笑不已,声震屋瓦,而高阶之下的张禹也似是被他感染了一般,也跟着轻笑出声。
笑声忽敛,就见得阿广满脸寒霜的盯着天师张禹沉声道:“天师,若朕想三月之内剿灭太上宗呢?”声音里的寒气似是都能结出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