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要退婚了么?
阿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过多的伤痛。她只是放下了茶碗,忽然很想回家。
黄家现在对她很好,但是只是因为了墨家定下了她是儿媳,未来的世子妃。
她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了墨无伤穿着一身布衣裳草鞋,兴高采烈地跑来找她。
“阿伊,我们一起私奔吧,我们去乡下去,过陶渊明的日子。”
她迷迷糊糊收拾了包袱,卸下珠钗罗裙,换上荆钗布裙,可是墨无伤的脸忽然落了下来。
“你就是这副模样么?你和普通的农妇有什么区别。”他厌恶的说。
阿伊手足无措,她和上辈子的自己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垂下头,听着夫训。
“我一直以为你品性高洁,举止娴雅,是个可人。”声音里充满了鄙夷。
一切只是开始,他开始嫌弃自己笨手笨脚,她梦见他们睡在一个雨天漏雨冬天漏风的茅草屋里,女儿穿着父亲穿过的大鞋子,小小年纪出去外面捡柴火卖,自己一天到晚缝缝补补,肚子里装着半碗粥和几个月大的胎儿。墨无伤又开始怀念起来过去的生活,但是他文墨不通,家里没钱用,就只能去当兵,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带着女儿和刚出生的孩子,然后她等了他一辈子。
她看着自己每天站在木屋门前,被冷风吹红的手里拿着湿漉漉的衣裳,她每天每天看着远方,等他回来。她看见皱纹爬上她的脸,她的眼珠越来越浑浊,有一天她这么坐着,然后,死了。
死了!
她猛地从梦里惊醒来。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裳,大口喘着气。
心悸的感觉挥之不去。
肚兜里的纸片让她想起来一些事情。她强迫自己去想,而不是去害怕,胡思乱想没有用。
那是仕女药理馆的房楔和百绣坊的入股契约。
这是她最后的办法。事情无论如何不会坏到她想象的那样,最起码她还有母亲,还有一手好绣活。
她又惨笑,墨无伤,又怎么可能背弃了整个家族和她私奔。皇上金口玉言,就算他真的要背弃家族除名墨氏也难。而且,皇上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墨家这个铁帽子官爵很悬乎。
毕竟朱元璋已经一手送免死铁券一手把人家满门抄斩的事儿办得多了去了。如果现在墨家敢说那么一句,我儿已经有婚约了,那皇上就可以灭了墨家满族。
鸟兽尽弓藏的事情,不是一直都在发生着么?相反,如果墨家迎娶了公主,那至少可以保证墨家六十年内昌盛。皇上怎么可能斩了自己女婿?
哪怕公主是个朝秦暮楚与人暗通曲款的,皇上的话下来了,就要恭恭敬敬一尊佛一样迎回去。现在阿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黄子澄没什么反应,但是程锦华已经从衣食用度上缩减起来,说是只是一个私生女,还没有上族谱,还不算嫡女。府里最近又缺钱,年都要过不下去了,哪里还白来养女儿。
阿伊沉默对之。每个月那十几两银子还不值得她出声。只是庆幸病也好得完全了,不需要再每月拿那昂贵的药物,而冬季的衣裳,羽缎的大毛的银灰鼠的,也一件不少都发下来过了。
这一日冬雪初霁,阿伊穿着鹿皮小靴,穿着狐狸皮做里的大氅出门,身边一个丫头也没带。走了一刻钟的路,到了母亲的仕女药理馆。
屋子里还坐着几个红馆子的女孩儿。妍姜看见女儿回来就把生意放下了,那几个女孩儿好生嘟囔了一番,没办法约好了改日再来。
进了内宅,妍姜搭着女儿的脉好一会儿:“还是身子太虚了。”
看来真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淋了一场雨,哪里那么娇气了,我要不这样,宫里哪里肯放我回来?”阿伊安慰着母亲,俏皮地笑着,“我不是一早就传信儿给你了么,不用担心我。”
阿伊大病初愈,脸色总有些憔悴地痕迹,怎么能逃过妍姜的眼睛,暗暗决定晚点给女儿抓点补药回去。
“娘,这是我积攒的碎银子,外面粮价涨得太快了,您别委屈着自己。”阿伊拿了一包沉甸甸的碎银子出来,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放着她一直贴身放着的股份契约,“这个信封你替我好好保存着。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还有一样,今年收成不好,很多农户闲庄可能过不下去日子了,但是今年积雪厚,明年少不得是个丰收之年,趁着现在田价掉得厉害,多置办点良田。那些农户能雇佣的就直接雇佣了,大过年的,哪一家的日子都不大好过。娘不用狠压价,价格公道就行了,以后用得着的地方还很多。烟烟有个哥哥叫招福的,是个老实可靠的,你可以拜托烟烟着他哥来帮忙着办。”
“药理馆每天早上天擦亮就来人问诊,人多的时候屋子都坐不下,那些富户千金就坐在外面的马车上让下人帮忙排队等着,娘这里忙不过来,进项也可以,不用办那些。”
“娘,我爹给你那几万两银子难道就要当摆设不成?留些够用的,其他的就生些钱,你就只当给女儿赚脂粉钱还不成么?这个院子虽然雅致,但是也太小了。我听说京城里最好的院子是福清公主的镜花园,哪天我们赚钱了,也买个那样的院子,岂不很美?”不进则退,固守的思想可不好,但是阿伊也琢磨不透为什么不能固守,于是只好用这样的法子跟母亲说。
“买个那样的园子的时候,娘住进去了也是个老太婆了,给你和你丈夫住。”
阿伊神色有些发僵,随即做出害羞的样子:“娘你说什么呢?”
她今天的确有些发慌。她不能告诉母亲婚事肯定吹了,现在只能着手准备退路。
被退婚的女孩儿,想要再找人家……一个字,难。又兼着名声不好,刚开始订婚郑家,后来悔婚的事情,她对自己终身之事已经想通透了。而且她还是很有些心气的,墨无伤想娶,她还未必想嫁。
这些东西全都交代完了,阿伊靠在枕上觉得心累。明明又气又恨,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败坏公主的名声,想办法证明公主非礼墨无伤而不是墨无伤非礼公主?阿伊又不是阿雪,竟想些古怪点子。谁不知道是公主非礼莫无伤,皇上老子比别人傻不成?谁还敢引领舆论把事情推到公主身上不成?谁第一个跳出来,谁的脑袋就是搬家的时候。
“阿伊姐姐,墨公子来了,让进来么?”烟烟走进来,眼睛灵澈,轻声问着。
好快。难道一直派人在门前守着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