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走了好多天,鞋子都磨破了。
“早知道老子也走路了。”转轮王哼哼,拍了拍卞城王的肩膀,“老哥,咱们光图省事,被这淡疼的天幕搞死了!”
“别碰我!”卞城王嫌恶地掸开他的脏手,蹙起眉尖,“此路如此漫长,你们这群粗人自然不怕,本座的脚如何吃得消?”
转轮王粗豪地一拍大腿:“老哥放心,随便挑个奴隶背你就是。”
“这样行吗?”卞城王媚眼一转,“本座的玉体金贵,这群人背不起。”
梅剑一听,剑眉一挑,凑过去道:“王上,奴下的大猛剑背得动您。”
卞城王看看丑陋的巨剑,又听见大猛这么俗气的名字,顿时不悦。他挥了挥袖子:“本座不要。”
“老哥,这儿资源匮乏,你将就着呗?”转轮王脑子不好使,但还有几分眼力见,一瞧卞城王的表情,便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他嘿嘿一笑,“这儿不是有个大力金刚在?而且手脚麻利,仪容整齐,让她背着金刚笼,你坐在笼子里不就成了?”
卞城王眼光一扫,见那奴隶长得还算周正,下巴高高昂起,向逸寻勾了勾手:“你过来。”
逸寻哪想几句的话功夫,这群人怎么惦记起她来了。听话地走过去:“参见王上。”
“你的金刚笼在吗?抬出来。”
逸寻不明所以,但依旧乖乖把笼子抬了出来。
见到金刚笼,卞城王美目绽放光彩,瞬间变脸,扔了矜持的架子,朝她亲切一笑:“不用多礼,本座很好说话。你把笼子打开,背起来。”
逸寻暗道,这要干什么?看她不顺眼,罚她背笼子?拗不过元婴大能,她惴惴不安地背起笼子。
待她背起金刚笼,卞城王唰地飞了进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定,拍拍她的脑袋:“怎么样?本座重不重?”
“呃······”什么情况?他问重不重,逸寻揣摩了半天大能的心思,才小心翼翼地道:“不太重。”
“不重就好。好孩子,接下来有劳你了,本座腿脚娇弱,你暂且背着本座走一段路,等本座恢复元气,再让你休息一下。”
逸寻只觉一千只***在心头狂奔而过,一万只乌鸦乌压压地从头顶飞过。她两手抓着金刚笼,只想破口大骂,我勒个去,搞了半天,是要老娘给你当驴骑!
卞城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累了这么多年,本座终于可以睡个美容觉了。”
睡你个头!
众人望着她和笼中的卞城王,空气一时安静如鸡。转轮王别过脸,两眼望天。梅剑却对她挤眉弄眼,一脸幸灾乐祸。
逸寻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碌命,关键不是笼子重不重,而是她的人生尊严重不重!可惜,满心苦水不敢倒出去,只有自己咽,人家元婴期,她惹不起!
众人歇够了,一齐沿着碎石路往前走。之后几日,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峭,路中常常凸起尖刺,需要爬过去。四周一片漆黑,独独这条路散发着幽光,宛若一束光,笔直地射向远方。
逸寻背着笼子走得十分吃力,好在卞城王看出她的不济,会自发自地走一段路,再回到金刚笼修养。梅剑为此偷偷取笑她好几回,说逸寻身在福中不知福,卞城王如此美男子,别说背着,就算让她跪着拉车,她也愿意。
逸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梅剑好男色,来者不拒,大概上行下效,和离心那女人学的,连卞城王也胆敢肖想,令人甚是佩服。
走了大半月,一路上有惊无险,众人被漫漫无际的长路磨掉了耐心,无心说话。
卞城王脱下了破袍子,换了件中品宝器浴衣,微微敞开玉色的胸膛,到了这个地步依旧不忘风骚。转轮王一身铜筋铁骨,不怕打磨。其他人也有一两件防御法宝,或多或少减轻了跋涉的痛苦。而逸寻修为最低,将近一月未补充灵气,体力明显下降,为跟上他们的步伐,已竭尽所能。
在近乎于垂直的路上,元婴期健步如飞,结丹期紧随其后,筑基期勉勉强强,逸寻四肢酸痛,嘴唇干裂,爬得累死累活。
若无人相伴,她尚能躲进灵兽袋补充补充灵气,但前面有两个元婴大能,她不敢暴露灵兽袋的秘密。
走着走着,最前面的转轮王忽地猛喝一声:“有风!”
梅剑和斗魁走在第二位,精神一震:“有光。”
卞城王娇喘几声,跟上他们:“要到出口了么?”
转轮王神识一扫,两眼炯炯有神:“至多一百里,可见白日光。”
这句话无疑在无望中投下曙光,众人信心大增,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转轮王道:“老子等不及了,老子要先出去!老哥,你恢复得怎么样?能飞不?”
卞城王瞬间撇下后头慢吞吞攀爬的人,咯咯笑道:“我差不多了。”他扫了梅剑斗魁一眼,“你们俩要同本座一起么?”
斗魁面露喜色,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恳求王上捎带奴下,奴下不会添乱。”
梅剑迟疑了一下,看向落在最后头的逸寻,郑重地摇了摇头:“奴下要等逸妹,请恕奴下拒绝王上好意。”
卞城王早有预料,他长叹一声:“也罢,本座最不喜强求,干脆成全你们一片姐妹情谊,祝你们早日逃出生天。”说罢,祭出本命法宝彩云铃绫,一挥长空,天幕划过道道紫光,霎时碎裂。
“老哥等等我!”转轮王乃体修,元婴期的体修有劈山裂石的威能,他一双铁拳挥动,重击在天幕上,配合卞城王的法宝,顿时开出一条道。两人这般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逸寻吭哧吭哧地爬上来,正好看见卞城王和转轮王腾空而去。斗魁已不在,梅剑默默地望着远处,神色感伤,另外三个筑基期斗奴纷纷祭出法宝,想要钻过破碎的天幕,趁早逃出去。
她擦了擦汗,喘上几口粗气,追上去问道:“他们怎么走了?”
“离出口还有一百里,卞城王等人先走一步。”
“一百里,不远了!”逸寻兴奋起来。要知道一个多月来,他们少说也走了一千里路,日夜兼程,不曾停歇。她的鞋破的不成样子,大脚趾都露了出来,衣服也破破烂烂。幸亏她皮肉厚实,身上未添伤痕。
扭头见梅剑神色淡淡,她不解:“梅姐,你为何停在这里不走?”
“我跟卞城王说,我要等你一起,他同意了。”梅剑笑了笑,扭头看她,“你爬的动么?”
“等我一起?”逸寻讶异,她们的姐妹情好像没那么深吧?“你明明可以和他们一道出去,等我要等到猴年马月?”
“自然不想做奴隶喽!”梅剑耸了耸肩,“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为卞城王效力,投诚是权宜之计。”
“啊?”逸寻张大嘴,“可是,可是你······我······”
“没什么好可是。离心已死,仇九峰亦死了,卞城王转轮王我不熟。跟着他们干,不如走出黄泉城,或许能获得别的机缘。”她斜过视线,“至于等你什么的当然是借口,根本不用等,我马上带你飞出去。”
“哎?”逸寻呆了呆,“你这么做,卞城王知道吗?”
梅剑有些茫然道:“卞城王神机妙算,应该看出来了。他座下奴隶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何必圈着一个三心二意的奴隶?”
她无限感伤地叹了口气:“卞城王是个柔弱的美男子,我也很想追随他,但比起男色,修道更重要。”忧伤地顺了顺头发,梅剑兀自惋惜了一阵,随后潇洒地把头发一甩脑后,挺起胸脯,洒脱一笑,“管他呢?以后指不定能遇到更好的,我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不是重点好吧?重点是姐妹情深这么烂的理由,卞城王真的不介意么?
梅剑伤完春悲完秋,记起正事:“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马上出去。”不等逸寻反应,她拎小鸡一样拎起逸寻,挂在大猛剑上,自己踩着巨剑,催动大猛,嗖地飞了上去。
两人很快赶超前面驾驭法宝的几人,梅剑小心地穿过天幕,扫了那三人一眼,冷哼道:“修为这么低,飞那么高,觉得死得不够快么?”
逸寻扑在剑身上,抬头问:“天幕有何不妥?”
“天幕上有天电,越往上越有被电击中的可能,即使天幕碎了,也不保证除掉了残留的菱角。这些人急于逃出去,忘了天电的可怖,找死而已。”
她刚说完,就见三人中有人触到了天幕,噼啪一声爆响,其中两人眨眼化为灰烬。剩下的那人吓得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挪回碎石路上。
逸寻瞪着无形的天幕,不禁胆寒:“梅姐,不然我们还是走路吧!”
梅剑坐在大猛剑上,淡定自如:“莫怕,我既然敢带你飞上去,自有万全的把握。这一路来,死在天幕上的人不计其数,你没有驾着法宝飞行,误打误撞,捡回一条命。九十九个馒头都吃下去了,最后一个,再怎么着,我也不能让你出事啊!”
逸寻心道,这又是什么歪理。不过人在剑上不得不低头,她乖顺地选择相信。
“抓紧,我要提速了。”梅剑剑指一凝,大猛剑化成一道疾快的剑光,稳稳地飞向光口。
逸寻紧紧地抱住剑身,只觉耳畔风声呼呼,刮得脸颊生疼。她双眼干涩,却不愿闭上,死死地盯着那一束白光,生怕错漏一线的生机。
黑暗不断倒退,光明笼罩住了两人,从微弱的光点,逐渐扩散,化为万丈白光。他们冲着光口,憋足了劲,一股脑冲了出去。
逸寻只觉眼睛生疼,炫目的光线后,她失明了。风声减缓,空气中的压抑的气息消失,粗糙而干厉的沙子灌入鼻腔胸肺,她觉得脸上暖洋洋的,身子燥热起来。
“是阳光!我感觉到了阳光!”她激动得蹦起来。
久违的光线,略苦的空气,阵阵凛冽的风,一切都昭示着,她逃了出来,逃出了暗无天日的黄泉城!
呆在地下城十八年,她几乎忘了阳光照射的感觉,如今躺在梦寐以求的光明下,心情男用言语形容。对高阶修士来说,十八年弹指云烟,然她初初被卖入黄泉城尚不及八岁,连修炼为何物都不懂,仅凭一颗追求自由,向往外界的心,从懵懂无知,到明白事理,跌跌撞撞,终究长成,活着走了出来。
这一刻来得突兀,也正逢当时。她期待了很多年,设想了无数逃出来的场景,当真正踏上坚实的土地,她恍然呆在原地,露出傻傻的笑,两颗虎牙尤其耀眼。
梅剑拍了她一巴掌:“别笑了,嘴巴咧到耳朵根了。”
逸寻揉了揉脸颊,狠狠掐了掐,疼痛清晰传入五脏六腑,觉得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眼睛已能视物,她面向蔚蓝的天空,望着黄沙漫天,单调枯乏的平原,深吸一口气:“梅姐,这是何处?”
他们飞出来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兽头骨,半个头骨埋在沙土里,空洞的嘴仰天张大,似要吞日吞天,给地底投下一束光线。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某个不知名的荒野。”梅剑扛着巨剑,抱胸说道,“既然出来了,先找地方休整一下。我们身上带着奴隶印记,要小心别被人发现,省得再被抓回去。”
逸寻点点头:“梅姐,你其实不用管我,我修为太低,会拖累你。”
梅剑睨她一眼:“放心,我会照顾人,你就当我小妹妹,不必客气。况且我看你顺眼才带着你,哪日你成了累赘,我会毫不犹豫丢下你的。”
逸寻干笑一声:“谢谢梅姐相携。”
梅剑吞了几颗补灵丹,重新把她拎上大猛剑,逸寻头一挨着剑身,精神瞬间放松下来,崩了多天的紧张崩溃,她累得顿时睡了过去。
梅剑飞了一会儿,看她睡得跟死猪一般,不由啧啧道:“小丫头,累成这样,逞什么能?乖乖跟着梅姐,吃香喝辣,看你成天小心谨慎,我都觉得不快活。修道嘛!不就是随性随行,逍遥自在?”她捏了捏逸寻的手臂,剑眉一皱,“细胳膊细腿,没胸没屁股,看上去不咋地,仇大人怎会收你做徒弟?”
手按上她的天灵盖,她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果然仇大人眼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