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那个一身紫袍的少年脸上覆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窗外的景象,神色中不急不缓。
“陛下……唤我去皇宫?”
“正是,侯爷还是快些启程。老奴便在此处等着,待侯爷收拾妥当了,老奴便直接领侯爷去面见圣颜。”
那老奴虽然语气显得不偏不倚,很是端正,但是神情中,还是不免透露出了一两分忌惮与讨好。
他既然能在宫廷之中,混到如今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子!如今洛国正值万年大典,这是世上哪一国也没有的荣耀之事,更是当今圣上文治武功的极大体现,自然是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了。
但是陛下,却还抽出这万分宝贵的时间,来面见……冠军侯?
朝堂上传言冠军侯这几年失了帝宠,自己原本也是心里有些信的,毕竟这少年实在功绩太大,实在叫人胆战心惊,但是……如今看来,只怕那传言,却是根本不可信。
冠军侯,仍是圣眷正浓啊!
他也是很有手腕心计的人物,否则也不会被当今圣上信任派来做,这隐秘之事,所以他心中虽然有了计较,面上仍是很不卑不亢的模样,亦不过分讨好,只是面容上,终究还是和气了些。
那紫衣少年放下手中的茶盅,随意的掸了掸衣袖上的尘,清冷的说道:“既是陛下有令,景止定是从的。还请随侍大人引路,我好跟随入宫。”
那老者心神一凛,却是更加高看了白景止几眼。
他身为皇帝随身的内侍,见到这朝堂之上赫赫有名的白景止的机会也不怎么多,只是远远的见过几眼。但无论是他之前所见,还是听闻中……
这位年少成名的冠军侯,都是傲气凛然的。
极其倨傲,少年正是意气风发之时,那种傲然之气,却是淋漓尽致。
但是……
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白景止,却仿佛被磨砺过一般,竟然棱角显得温和了许多。但这种温和,却又不似他人的棱角全无……
他也说不好,只是看了这年少的冠军侯一眼,却觉得似乎被天上的极其强烈的雷霆劈了一道一般,居然全身巨震,险些站立不住,连忙低头,专心走在前领路。
这年少的冠军侯,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境界?
……
洛国的皇宫,建在京都的中心区域。那中心的区域,都属于皇城所在地,规模及其庞大,几乎还要大过一座城池!
毕竟,洛国的京都,是万年的底蕴方才造就,经历了无数的敌国外族的攻打,也始终屹立不倒,而且更加的扩张,到如今,光是那外城的城墙便有几百米高,当真是猿猴难攀,更毋宁说是攻打。
皇城在京都的最中央,修建的大气磅礴,飞廊画栋,种种繁丽,几乎言辞难以表达。但是白景止走在其中,却是对那些繁复华丽的装饰熟视无睹,目不斜视,只是走的平静无比。这皇城虽然气势极大,但是他也并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地,这些浮华在他眼中,不过过眼云烟。不过……他心中,却隐约猜到了几分,那高高在上的陛下,此次唤他前来,所为何事!
他嘴角是浅浅的笑容,他容貌本就极其的超凡脱俗,带着那浅浅的笑,当真是妖娆。这笑意,在看见前方宫墙角突然出现的少年之时,突然更加浓了几分。
那真的是个少年了,身量还未完全长成。他的眉眼万分的清秀,清秀的好似清风明月,此刻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自然而然的,透露出一种极其高贵的气质。
白景止浅浅的挟着笑容看着这个少年,却是突然开了口:
“十一皇子今日怎么进了宫?”
那少年面色却是平常,只是抬起了眼,看着白景止,连眉头也不曾皱上一下。
“父皇唤了孤来,孤自然是要来。倒是冠军侯,孤记得,已是颇多时日不见。”
这个少年的气场,居然强大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他的自称是……“孤”。
普天之下,唯有这个少年,方才能够在仅仅是一个皇子的情况下,自称是“孤”!
他当年的那一句话几乎是震惊了整个世间:
“不过是个注定属于我的称谓,除了我,天下间还有谁堪得?”他此言一出,陛下却是连笑三声,竟是默许。
全天下也自此知晓,这少年,多半便是洛国的太子,乃至下一任的帝君了。
白景止却看着他,没有半点忌惮之意,不温不火的道:“十一皇子若是惦记白某,那我可真是万幸。”
那个少年静静的看着他过分妖娆的面容,虽然面上是极其风淡云轻的神情,眼中最深处,还是隐约透出一丝灼热的光来。
“冠军侯,你要记住,你想得到的,诸皇子中,只有孤方才给得起。”
白景止缓缓的摇了摇头,一言一语的说道:
“不,你给不起。”
说完此句,他也不再看那个少年的神色,也不再等待那内侍引他进去,直接自顾自的向里走去。
那内侍听得心惊,面上却仍是不显,只向十一皇子行了礼,急急的追了上去。
……
“十一皇子?”
陆蒹葭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迎着日光一字一句的看去,心中却有些疑问。
为何……葛老要自己在洛国,特别要注意此人?
关于十一皇子洛云初,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据说……他的母亲,是洛国那位英明无比的皇帝,此生最最宠爱的女人,没有之一!这样的出身,注定他的地位,与其他的皇子,还是有所不同的。
尤其是,当他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之后……这个少年,几乎是多智近妖,世间有传言,几乎把他当做是圣人转世一般。
他太过聪慧,生来便被一整个帝国都捧在掌心,连半点挫折都不曾遭受过。
唯独……唯独他最大的弱点。
便是,他因为先天的身体原因,是根本不能修炼的。他的身体的差错,是打娘胎中便存在的,任凭请便世间所有的名医,用尽了一切的方法,也只能让他安平的活着,但修炼一途,却是怎么也不能了。
这样一个少年,今年不过年方十五……纵然他再怎么多智近妖,为何……为何葛老要自己多加注意此人?
她细细的思忖着。
她既是心中隐约已有了打算,想去参加那京都大比,心里此刻自然将一切都联系在一起。这次大比,她总觉得没有那般的简单,定是这背后藏着极大的隐情。
更何况,如果……如果各国的帝君都到来。
自己见到那人的唯一机会,还是落在这大比之上!
她将那纸条不着声色的寻了烛火燃了。她们此刻居住在一间客栈之中,赫连燃行正在隔壁的房间之中,想必此刻是在修行罢。她在房中想了想,却是寻了纸笔,在纸上写了清净两个字。
她一笔一划写的认真之极。
她的心,终究此刻还是不能波澜不惊。还是乱了些许分寸。她认认真真的写下了这两个字,觉得自己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这才默默的研了墨,将墨研的细致了,拿出毛笔笔调清奇的写下了整整一张字。
那字写的虽然小但是却清丽无比。
她写完搁了笔,待到墨迹干了,这才揭起这张纸,将之放到一个分外不起眼的普通信笺之中。她如今虽然人在洛国,但是离国……
她心中还是不能完全舍弃,熟视无睹,有些人事,当初她……全心惦念那人,离去的太过匆匆,都还未安排。
不知那些旧年的故人旧事,是否能像自己想的那般安好。她虽然不能亲去,但是,也尚且还能嘱咐葛老,去看上一二。
那些摆在明面的人事,只怕……此刻是看不得了。哪怕她已在顾无阙的眼前故去……但是奇怪的却是,尚还有许多人只当她是失踪。
连白景止也不知,那隐秘的云鬓香雾楼也不知……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顾无阙,还有何人?却不知他如此隐瞒,又有何图。
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陆蒹葭收好了信。静静的看向窗外。此刻已近黄昏,天空中现出淡淡的红晕,各色光华流转,她默默的看着,突然走下楼,叫了一碗红豆羹,缓缓的吃尽了。
她幼年很爱吃这朴实的吃食,可惜许多年不曾再吃过,如今再吃起,味道却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好。
只可惜,这世上,再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和当年一样的好。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她转身回了楼上。灯火已经燃起了,她看着隔间燃起的灯火,想起那个面容平凡的少年眉眼间的笃定,却觉得心中有几分暖暖的。
其实……她活在这世间,原本便似活死人一般了。
她原本最大的心愿,是能问一句那个男子:“他此生究竟有没有爱过她陆蒹葭。”这般的问题,依她的性子,本是根本不愿也不屑去问的,可真正爱到了极致爱到了尽头……才发现,她是那般强烈的想要知晓,那个男子,可曾爱过她。
他答了。
她全身都觉得极冷。或许不是冷吧。是心死了,心焚尽了,心成了灰,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心了。
他答了,也算是圆了自己的心愿,自己心中却还是疼,比之前更疼,更加的不能放开……陆家淋漓的鲜血,小莹然,倒比自己来的更加重要。
她闭着眼睛,将一切恶念努力摒除,双眼只静静的看着那一盏亮着的灯火。
浑身的冰凉的冷气,似乎是有一些暖和了。
那扇门却突然开了。
赫连燃行没有想到自己的主人居然就这般的站在离自己房门不远的地方,他心中微微一惊,却看见她身体似乎有些颤抖,她自遗迹中出来便重新戴了那斗笠,此刻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总觉得她此刻站在自己房门旁,总有些不对。
此刻已是夜晚了,起了风,温度也低了许多。她却穿的有些单薄。赫连燃行几乎是想也未想,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覆在了她的身上。
自己主人低低的疑惑的出了声,他这才醒觉自己的行为似乎是有些不妥当,低声说道:
“主人,外面凉的紧。进屋吧。”
陆蒹葭只摇了摇头,披着那件外套,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赫连燃行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知怎么的,蓦然生出不知名的滋味。
主人她……似乎,还是孤独的紧。
这渺渺的世间,她为何这般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