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晨曦所在的街道是长巷,此刻在长巷巷子口,四个穿着同样一款青色厚实紧袍紧裤精壮高大的年轻轿夫,抬着辆雅致的碧色软轿自东而来。
引领软轿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她穿着一件面料极佳的含棉锦袍,她个头中等,身材微胖,她的面容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蔼可亲。她望了一眼长巷深处的打骂声,忽而手一挥,那四个轿夫停下轿来。
轿子里有个雅嫩的女童细声问道:“凤娘,发生了何时,为何停轿了?”
凤娘恭敬的回道:“回小姐,我方才听到长巷里有打骂声,小姐可要进去瞧瞧?”
那小姐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便进去瞧瞧吧!或许...真人告诉父亲的机遇正在此处!”
凤娘欣慰一笑,她早知她家小姐仁慈,必定不会见到恶事不管。
凤娘掀开了轿帘,里面坐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眉清目秀的女童!
女童的面目说是眉清目秀其实并不能形容她十分之一的精致,可是她又绝非那种娇俏灵艳的跋扈女童。她年纪虽小,但那张精致到极点的容颜已能看出将来长大了又是一位绝色佳人。而在金鳞国,能够在小小年纪就担当起绝色二字的女童,除步府小姐不作第二处想。没错,她正是步府,也称作国丈府的二小姐,步晨婉。
能够侍侯未来不是皇后也会是一宫之主的步府小姐,凤娘非常的骄傲。她看着那个正待款款下轿的步晨婉,那个优雅高贵的小淑女,脸上慈祥的微笑越发的柔和了。她上前伸出满是皱纹,长满干茧的手,让步晨婉那细嫩纤葱,像玉一般晶莹的手指搭在她的手上走下轿来。
步晨婉并没立刻进巷,而是抬头注视着天空中绵绵飞絮的雪花,她喜欢雪色,更喜欢雪,她觉得雪是纯洁而神圣的,那其实是她心中一个小小的梦想。因为,自从她进入步府的那天起,她就与纯洁再无关系。所以她喜欢任何与雪色有关的衣裳,首饰。倘若可以,她真希望连她的头发也染成雪色的。只是,雪白的长发是不吉利的。
步晨婉目光转向身上的穿着的雪色雪缎做的长袍,然后移向肩上披着一件同样雪色雪缎做的披风,披风的围部有雪白的雕毛。雕在金鳞国几乎绝迹,金鳞国富贵人家若想要雕毛做的袍子,就算倾家荡产也换不来半匹。步晨婉笑了,那是满足的微笑。尽管她失去了纯洁,可是,她那步府二小姐的身份也算是补偿了。
想到此处,步晨婉又想到了步晨霜,那个和她一样漂亮精致的女童。她是步府的大小姐,步府小姐虽然有五个,虽然每一个的容貌都相差无几,可是,长次却决定了手中所能掌握的权利。而步晨霜所拥有的权利是她羡慕又嫉妒的!
她恨啊!旁人只道义父步全注重的是步晨霜的容貌和涵养,可是步晨婉却知道,步全注重的其实是步晨霜身体内那相隔八代算起来沾有远亲关系的血源。在义父的心里,除了步晨霜,恐怕别的四位女儿都是外人吧?
步晨婉依旧笑着,她心的苦从不会表露在脸上,旁人看见的全是她风光的一面,她心里的苦,她不能也不敢让任何人发现。一旦被人发现,那么,等候她的只有死亡。
凤娘自然不懂步晨婉的微笑,她很不愿打扰小姐难得开心的时候,她又不得不去打扰。
凤娘开口柔声唤道:“小姐!”
步晨婉叹了口气,她吐出的气带着淡淡的香味,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她迈开那双美好到挑剔不出半分缺陷的小脚,踏着雪地咯吱咯吱的声响,缓缓向巷内走去。
此时夜已深了,街道行人三三两两,皆是匆匆行走,转眼间便已不见身影。
街道很安静,步晨婉的脚步很轻,她受过良好的教育,不管是走路吃饭看书亦或是看人,都是那样的完美。此刻,在飞絮雪花的忖托下,她细步姗姗的走在雪地中,任谁看见此前一幕,也绝不会将她当作凡人,只会认为那是从天上下来凡尘游玩的小仙女。
步晨婉走得很慢,她的视力却极好,远远的,她就看见了步晨曦。
此刻,步晨婉所看见的仅仅是步晨曦的侧面。
步晨婉呆住了,她的呆滞很明显的表露在脸上。这是自她受步全认可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因为,她眼中所看见的那半张脸才是真真正正完美无暇,那张脸肤色如雪如玉,那眸子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那嘴唇如血一样鲜艳。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啊!可是,如此一张完美无暇的脸,为何义父竟然没有发现?步晨婉不敢去想,倘若如此一张绝美的容颜出现在步府,那么,她与步晨霜,甚至是步府所有的小姐可还有脸去争?
忽然之间,步晨婉感觉到心里有一丝羞愧的情绪产生!
步晨婉不敢再看!她怕再看下去,她会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支撑力!
步晨婉看到了张氏身后那个小乞丐,那个满脸写着坚韧与不屈的小乞丐!好似无论多大的困难摆在小乞丐的面前,也休想令他低头!步晨婉眼里闪着敬佩的光芒,也是猎人看到猎物的光芒!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小乞丐将来一定能给她带来天大的好!那是什么好,步晨婉不是名满天下的三阳真人,她看不透!
风雪茫茫中,步晨曦与张氏就那么相对无语,各自的脸上都挂着冷漠无情的微笑。然而,步晨曦的微笑却令张氏心惊不已。步晨曦的微笑在她看来,看的仿佛不是她,而是她的下场?
小乞丐手中的木棒终于甩下,对着张氏的头重重地甩了下去...
“不要...”步晨婉出声了,她的声音在小乞丐与步晨曦耳里听起来就像天籁一样好听。
小乞丐手中的木棒最终还是没能甩下去。
仙女!此时,步晨曦与小乞丐同时将目光落到了步晨婉身上,待看清楚了步晨婉那张似冰玉雕琢过一般的雅致脸蛋,他们的心里同时冒出了两个字!
步晨婉同样也看清楚了步晨曦,当她清亮的视线对上步晨曦右边那张满是朱色的一朵花形胎记的时候,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注意到步晨曦那副与小乞丐相差无几坚韧不屈的神情,她的眼皮徒然之间猛烈地跳动起来!
此刻,步晨婉很确定,眼前的这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是父亲要她寻找的那个‘成在风雪夜中人’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