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痛!
胸前一阵如蚁咬的刺痛拨醒了神经,微微睁开眼,视线模糊天旋地转,头浑浑噩噩地像绑了千斤巨石。
气太短内太虚,好像起身太过勉强了,末灵叹口粗气躺了回去,重合上眼睛蓄锐养神。
刚才她的身边好像有几个人在说话,她只听懂了一句“放心好了,只是皮外伤,有些脑震荡,注意休养观察。”
说话的人口音别扭,音调怪异,但——都是男人!
她这是在哪儿?难道又被什么人拉到偏僻的地方了吗?
记忆回到那间到处都散发着糜烂气息的晕暗地下室,那是在回家途中经过青海的时候,被人骗去的,一进去外表老实本分的大妈就现出了狰狞的面孔,冲她喷了一剂迷药。
之后她就被绑了起来扔在一间铁栏封口的屋子里,没多久来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按大妈的语言来说,是“验货”。
两个男人看了一阵,摇着头似乎不太满意,说她就是个“土货”没有胸没有脸蛋值不了多少钱,开价最多两千。
大妈说两千太少,看她这一身装扮就是个小道姑,百分之分是个处,破个处怎么也得六千吧,两方没谈下来,最后那两人走了。
大妈回来后很生气,啐骂着这次真是瞎了眼,怎么顺个不值钱的“土货”,现在生意太难做,“处”还要看文凭了,什么世道!一气之下,大妈招呼一帮彪悍男人把她打了一顿,为了不留下伤痕,用棉被隔着打的,若她没有强健的筋骨早已深受内伤了吧。
那之后她没再说一个字,不是不想说,这帮人看守太严,不仅不给饭吃,连水也没一口喝,只要发现她有了力气,就会过来对她再次使药。
不知道多少天,她都一直处于晕晕迷迷的状态。
有一天,又来了几个人,看行头应该是两派人,一派穿得像登山客显得有些见识,一派则像第一次从山里进城赶集的穿着不合体不合气质的衬衣西裤。
大妈跨着脸明确表示,前面那波人**六千,**后后面那波人买回去当媳妇,一口价两万,不要就走!现在“货源”太紧,只此一个。
两方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受了,纷纷走上前“验货”。他们几乎摸遍了她身上的所有地方,最后嫌她皮肤太粗糙,要求大妈给洗个干净的澡,吃完饭一小时后交易。
恶心、愤怒,她恨不得当场手刃了在场的所有人,可是药劲没过,她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她自小只身行走于昆仑山间,无数次经历死亡早已不惧什么叫恐惧,却在那一个小时中真正嗅到了死亡和恐惧的味道——无助!无力反抗的无助!
十多分钟后,又有几个女孩被扔了进来,听看押的人说,是另外一个点爆露了被转移过来的。几个女孩同样被打了一顿后,抱成一团缩在墙角小声的抽泣,不过却没有像绑她一样绑了她们,也许是因为她背过那体态宽肥的大妈,让他们觉得她有股子力气才这么防她的吧。
既然有了同伴,那生死就在一线之间!趁那些人在外间吃饭,她小声叫那些女孩,有个叫小琼的姑娘胆大一些,凑了过来。
她说会用性命保证带她们逃出去,要她们使劲哭,放声地哭,一是为了迷惑那帮人,二是哭湿一块布交给她。
一群惊吓过度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虽然觉得希望很渺茫,但人的求生欲望会爆发出无限的可能,女孩们居然没有丝毫的犹豫,相互掩护着给她松了绳子,把哭湿的布绑在她脸上。
一个小时后,带着满腔的愤怒,她第一次向人类举起利爪似的索命手,那一幕将永远清晰的印在她脑中。
乱舞的长刀钢棍间,鲜红的血液在眼前飞溅,身着青衫道袍的纤瘦身子似无影鬼踪穿过人墙,萧瑟地站在出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张张人类最丑恶的面孔在身后扭曲倒下,指尖滴下最后一滴粘稠的血,她转身对那些受惊的女孩们说,只是废了这帮畜生,不致命但也不再具有威胁,后面是逃是发泄都随她们的便。
她带着满心的悲凉,对现代社会无比的悲凉离开了那个地方,这就是她憧憬了十多年的外界吗?为什么如此阴暗、污秽、不堪?
可是再阴暗,她已出山,家总归是要回的,只是不再轻易信任任何人。
道师爷爷啊,当初你站在篱笆栅栏的出口送别,干瘪的嘴唇里露出道迷之微笑,还说了句意味深长的四个字:“一路往南”,不说具体地址,不说路线,附赠“青城山下是房门”,就让她孑身踏上归家之路,为的是要她体会这样的世间冷暖吗?
她走了那样长的路,趟了那样多的水,中途搭了各式各样的车,帮人挑过大粪、打过猥琐姑娘的色痞,睡过草地,住过好心人的家,见了太多没住过的房子,太多没吃过的东西,太多不知名字用途的物件,太多听不懂的谈话内容……
盼了十多年的外界是那样的精彩纷呈,然而这一次,她真正见识了什么叫“人间炼狱”。道师爷爷你可知,若是没有遇见那群女孩,她应该已在那炼狱中生不如死了。
整整30天,当经历了无数坎坷和波折到达阔别整整十六年的家后,她的内心已不再澎湃。
……
回到末氏武馆当天晚上,她捧着老太祖临终留给她的这封丝帛遗书站在祠堂的屋檐下,望着家乡的遥遥星空,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苦涩地念着。
“吾爱重孙儿,见信如面,末家老祖自唐弃商从武以报恩人,施德善人至你已二十七代,末家虽耗尽心血造福一方,然时势变迁,武道已落凡尘,强身健体而已,更有七出弟子欺凌霸市,残害性命。
末氏27代传人末灵!不得以武为生,受洗接印后另辟生路,一身绝技非性命攸关不得示众于人,否则逐出末家,世代不得认祖归宗!”
老太祖!那个在记忆中微驼着背仙风道骨的老者,花甲之年依然神风硬朗,十八般兵器在手里耍得虎啸生风,儿时她是那样的崇拜他,她也一直认为他把她送去昆仑山那样恶劣的地方是为了让她历练成钢,而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也是这样做的,如今一身绝技归来,却要让她与“武”划清界限!
她不明白是为什么,既然不要她用“武”,为何还要她受洗第27代传人,为何当初要送她去与世隔绝地潜心修道,若非一身绝技,她只怕就遭难于半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可是……不解归不解,孝命如此,她不可违抗,内心泛起的一丝苦涩也只能和着泪水悄悄吞进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