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桓从来不是个鲁莽的人。
所以他收服了素砂这个小跟班以后，果断带着她反方向遁走回了城。
素砂本着豁出去的心态汹涌的一腔热血就被生生闷回了胸口，看着头顶好大一块写着“清慎勤”三个遒劲大字的匾额问道：“神仙哥哥，这是哪里？”
“衙门。”
素砂满心疑惑，但看神仙哥哥一脸严肃也不方便发问。便静等他下一步动作。
夜色深沉，太桓在月夜下站立在衙门大堂中间长身而立，深吸一口气后垂眸闭眼，将神识散开，四处搜寻，待片刻后确定了方位，收了势带上狐狸遁了过去。
他们去的地方是衙门存放卷宗的房间。太桓指着库里整整一面墙的卷宗对素砂说：“翻吧孩子，找找女子失踪的案卷。”
素砂恍然大悟，神仙是要了解一下最近是否有失踪女子的信息，看看这事是针对个人的，还是针对一群人的，嗯，神仙哥哥是个有勇有谋的男人！
于是狐狸迅速点起了灯。卷起袖子扯起裙角，搬了满满一怀抱的卷轴下来，摊在油灯下一左一右两边分好，在左边那摊前面翻看了起来，唔，这卷是讲水利修缮的，这卷是富户卖地，这卷是山林火灾……半饷，没见到旁边有什么动静，一看，神仙哥哥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桌上的一方鱼脑冻，丝毫不见他想要过来一起干活的样子。
“神仙哥哥，你不会是想要我一个人查这一整面墙的案卷吧？”
“是啊，怎么了？”太桓语气理所当然。
“我，一，个，人？”素砂从牙缝里面把字一个个蹦出来。
“嗯，”神仙无辜地看着她纠正道，“是：你，一，只，狐。”
素砂回头打量这一人高三丈宽的书架整个人开始崩溃了，混蛋啊，这么多，看足三个月也不一定看得完啊，这男人不是在整自己吧？自己又是哪根脑筋抽了才能这么笨地相信他啊，这个渣渣根本就是嫌麻烦所以找人做帮佣的嘛！
狐狸内心一把怒火开始爆燃，嘴巴一噘两只爪子一捏就冲到了太桓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太桓斥责道：“为什么是我一个人？我们现在是一伙的！而且你是个神仙，法力比我强了去了，怎么就不能伸伸你尊贵的双手帮我一下？”
太桓听完，摇摇头，伸出一个手指，凑近了给素砂看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出来的一丝小肉丁：“我尊贵的手它最近受伤了。”太桓十分心疼地摸摸那几乎看不见的一丝肉皮，叹气道：“很疼的呢。所以，找案卷这么重要的事情，就靠你了！顺便告诉你，这些卷宗是按时间顺序排放的，你翻的是三十年前的，太早了。”
素砂整个人傻眼，半饷暴跳起来挂在太桓身上掐起了他的脸：“见过神仙，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神仙！我要剥了你的皮，看看你到底是谁装的！我的神仙哥哥不可能是个这样无耻的泼皮！”
太桓被扯得嘴巴大大地朝两别咧开去，疼得嗷嗷直叫唤。只得也腾出手，一手推着素砂的额头一手也以牙还牙捏素砂的脸想把狐狸从身上扯下来。一时间两人缠在一起，直到“噗通”一声跌落在地滚成一团。
“唔，坟蛋！偶摊错拟了！”
“嘶……放开……偶的脸！”
两人厮打的旁边冒出一团白光，白光里从地下冒出来一个小男孩，身穿布衣长袍，一副小大人的打扮。小男孩乍一出现，就看到这两人在地上翻滚的样子，圆圆的俏脸一红，匆匆转身面壁不住地点头哈腰：“咳咳，老身来的不是时候，请仙君莫怪，仙君莫怪啊。”
素砂着实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吓了一跳。太桓眼疾手快迅速脱开素砂的魔爪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两手一袖，斜斜躺在太师椅上。素砂也立即起来，往太桓背后一站，拿眼偷觑那孩子。
太桓坐定后清了清嗓子，毫无预兆地，开口便是一句爆呵：“好你个土地！”嗓门巨大，把素砂吓一跳。
小男孩样子的土地公浑身一抖，慌忙转身，看到太桓斜斜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的生气还是装威风，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浑身一哆嗦就直直地跪下了：“上仙，上仙莫怪，老身在此处做土地多年，驱邪妄、昌民生，此地多年未见大灾大难，百姓富足安乐，自问上对得起仙籍，下对得起贡奉，不知仙君一见老身便如此生气，究竟是为了哪幢冤枉官司？”
素砂听土地反诘心里登时一把汗，按说他们俩也就只是看到有黑衣人带了个女子出宅子而已，细枝末节全然不知，这土地要问起来，他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太桓要如何应对。
太桓坐正了身子，对土地道：“枉你还知道自己享用神籍俸禄，我问你，何为邪妄、何为民生？”
土地昂首答道：“蛊惑人心、妖言惑众为邪妄，有田可耕、有书可读、老有所依、顺应四时，则为民生。”
太桓忍不住鼓掌：“答得好！那么顺应四时是否也应做到顺时嫁娶？”
小男孩低头一揖：“适时嫁娶自然是顺应天意之道，是为子孙昌盛之根本。”
太桓狠狠一拍太师椅单薄的扶手，“咔”地一声，扶手应声而裂：“你作为土地，理应兴一方水土、富一方百姓，如今有人在你辖域内为非作歹、强掳民女，致适龄女子婚嫁失时，民怨积聚，你还有脸在此满口民旺国昌，信不信我一折上奏，参你一个纵恶止善、管治无方！”
土地小退了一步，依然低头不见表情，似是思索一会，然后施施然跪下：“仙君若非要参老身一个罪名，老身只能听之任之。但请容老身申诉一二。”
太桓不说话，土地就当他默认了。“老身虽然糊涂，但仙君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大致明了仙君说的是哪桩。”土地手一抬，卷宗墙上飞起一份档案，飘到土地手上，翻到某一页摊平，恭敬地递给太桓。太桓顺手递给素砂。素砂便拿起来细细翻看。
咦。是质卖自家女儿的官方记录。上面注明了哪家自愿将自家的女儿卖给哪家做小妾、奴仆等等。翻到的那页属于记载萧家村的一档，一户户主叫萧天启的富户近一个月买了三十几名十几岁的女子。素砂傻眼了，明明是强抢的，这里记录的怎么是自愿卖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