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州今天与寻常时候有些不同。
一大早就见一冷面男子脸色铁青带着一大队人挨家挨户搜查,那些人训练有素,很快查完一条街,下一条街……为首的男子衣衫齐整,脸色越起来越冷。
没过一会便见衙门的人懒懒散散拿着一幅画像四处抓人辨认,家中有爱着红衣十三四岁的女子则还要盘查一番,衙役们都显得不耐烦,遇到特别丑的就直接偷懒放了过去。
于是,没至中午,离州所有人都知道方公子失踪了,另外还有一名穿红衣的漂亮少女是杀人魔正在潜逃。
谢初摇着折扇坐在茶楼厢间,目光打量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完全未将阿竟的话听进耳中。
阿竟跪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偷偷揉了揉膝盖,小心问道:“谢……谢老板,不能让包子跟着我吗?”
看着冷秋带着人消失在这条街,背在身后的手越握越紧,谢初浅浅一笑,一身白衣随风飘动,谦谦君子。谢初回过首来,笑道:“你难道还怕包子跟着太子会吃苦?放心好了,等你办好太子交待的事,太子自会让你一家团聚,从此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阿竟唯唯诺诺应了声,谢初轻蔑一笑,却听得阿竟不甘心似地道:“小的只怕包子年少不懂事,万一惹得太子不痛快如何是好?”
谢初眸光渐沉,收了折扇身子往前一倾,用折扇在阿竟脸上轻打了两下,嗤笑道:“怎么现在知道心疼儿子了?当初是谁把他押上赌场,谁害他亲眼看着自己娘血溅三尺而亡?”
“你……”,阿竟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谢初竟然连这件事情都知道,身体却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有些失控般喃喃,“我对不起包子娘……我对不起他们……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哼!”谢初退回身来,似乎很是不耻,突然想到一事,有些兴奋笑道:“也不知一花知晓了此事,会有如何反应?说来一花貌美,下次你不想抵儿子大可把一花抵上去,反正奇了怪了,你这样的人虽然品行不好,好歹皮相不算太差,大概不愁找不到女人吧。”
说罢目光死死盯住眼前的男子,阿竟身体一怔,不再颤抖,整个人僵了很久,终是磕了个头,“小的先走了,谢老板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话。”
说罢失魂落魄走出,谢初根本不想再看他,收回目光凝视矿山方向。太子说得不错,如今这情形,冷秋哪顾得上再管生意上的事,不过为了方府的声誉,明日还得照常出货,等这批货到手,梁水便也能制造大量的武器,而且,最重要的,方家从此便什么也不是了。
一花,那个女人,倒比自己想像中更狠心呢。
阿竟精神恍惚回到家中才发现来了不速之客,小山脸色有些不好,身上受伤的位置还包着白纱布,小楼神情疲惫,却在看到阿竟时有些腼腆站起身来,笑道:“门开着又没看到人,所以进来瞧瞧。”
“包子呢?”小山开门见山。
阿竟被戳到痛处,消瘦的身形几乎有些摇摇欲坠,勉强走进里屋躺下,这才道:“送到乡下亲戚那去了。”
小山猛地站起,喝道:“你父亲家五代单传,母亲乃是孤儿,所有亲人都在风梁之战中被杀,一年前你嗜赌成性,借遍所有同乡未曾还过债,半年前妻子维护包子被人痛下杀手,再无颜面对妻子娘家,你现在还有什么乡下亲戚?!”
气氛有些僵持,小楼嘴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嘀咕了句“衙门查案都调查得这般详细么?看来离州还是有希望的嘛。”
阿竟似乎被打击得不轻,一声不吭,小山伤口似又裂开,跌坐下来,恨恨道:“也不知道一花看中你什么了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你的事我不会对一花说的,你当初选择了瞒下就最好瞒一辈子,若是让一花伤心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小楼想了想,他人事情自己不太好插手,于是道:“包子是阿竟亲儿子他难道会害他不成。”眼睛不停眨着示意小山别忘了他们来的目的。
小山正气头上,见状脑子一抽没反应过来,“你眼睛犯什么毛病了,别对着我抛媚眼,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小楼瞅着这事情只能自己来办了,于是开口问道:“其实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有关莲子的事你还有没有疏漏的?按理说她没这么快就出城去了,可衙门的人搜了一早上也没找不到,她有没有可能还认识其他离州人,而那人把她藏起来了?”
阿竟只是睡在床上一声不吭,小山轻叹一口气,似乎非常失望,起身便离去,小楼摇摇头,道:“小山其实是担心你的安危,若莲子还没走,她很有可能再来找你的,小山已经向都大人禀明了情况,有两个衙役现在正在暗处保护着你,若有事你大声呼叫就可以了,最好还是别外出了。”
说罢正欲匆匆离去,却似乎听到阿竟提了“矿山”二字,不及细想,追上前面小山的脚步。
晚上月光晦暗不明,城中灯笼高挂,欢声笑语,依旧热闹。阿竟从木板床上爬起,猫着腰走到窗边观看,这儿很是僻静,外面黑漆漆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太不放心找了个石子扔了出去,等待片刻,还是寂静无声,阿竟这才壮着胆从窗口爬了出去,快速朝计划的地方跑去。
冷秋一直面无表情看着工人运作,所有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若说寻常时候,冷秋出现在这儿也是这样一张脸,可至少没有这样强烈的杀戮之气。所有人都一个心思,快点干完活早点摆脱这杀人的目光,于是十分配合,效率竟比寻常时候快出一倍。
终于熬到完工可以领钱走人的时候,众人都松下一口气,两个工头却是苦着一张脸。
“冷管家说你们素日监管不力,这个月的赏钱没收用来请工人们吃顿好的,下次再犯,小心你们的位置了。”
工头忧郁一阵,想着好歹位置还在,而且方府的工钱远远要比其他地方高,只要下次督工时搬出你们不好好干便请冷管家来监督的借口,还怕那些人办事敢偷懒打浑,他们做得多,自己赚得多,赏钱更多,欢欢喜喜走了。
亲自检查了一遍装好的铁矿石,冷秋揉了揉鼻梁处,神色现出一丝疲惫,然而很快恢复精明冷硬之态,嘱咐了几句后,留下素日最得力的几个工人看守,先回了一趟方府。得知还是没有方处消息不由发了一通火,方府不是没有能人在,相反连莲子这样隐蔽的身世都能查得清清楚楚,他们的能力毋庸置疑。
其实冷秋何尝不知道他们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可公子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自己居然什么也做不到!以公子的本事,其实自己完全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可公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失踪,这简直不可原谅,而最重要的是自己明明知道莲子十分危险,还是没能阻止这些事发生。
“哐啷”一声,冷秋把手边的兰菱杯砸到门框上摔碎,却见一女子缓缓走出,素衣淡妆,盈盈浅笑,美则美矣,可惜笑不达心。
“你有什么事?”冷秋率先开口,有些不耐烦应付。
一花扫了眼地上的茶杯碎片,“还是没有公子消息?”
“不关你的事!”
“其实,方府机关重重,公子武功更是世人少及,难道冷管家真的以为是有人来掳走了公子吗?”一花淡淡开口。
冷秋不动声色,这点自己当然知道,示意一花继续说,一花却只是轻轻叹一口气,“我觉得,公子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根本不足为奇,是冷管家太大惊小怪了,别忘了公子离开之前对冷管家说的,只是让冷管家好好打理方府的生意,除此之外,我没听到公子交待其他任何事,冷管家切莫逾越了。”
说罢不待冷秋有所反应已经转身离去,转过身后脸上的笑意很快消散,眉眼甚至有些苦痛,念公子大恩大德,言尽于此,方家的产业能不能保得住,且只看天意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