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夏、梁水两国说来倒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那一型,毕竟从前战事拖得太久,经济萧条,如今既已休战,两国皇帝倒是极有远见,有默契地认同了发展经济才是硬道理这个道理!于是快速建起官道,进入风夏的必经之地就是离州。
离州同时也是要塞,风夏皇帝三十二岁“高龄”才即位,以五年时间一举攻下周边小国,更是与当时还只手遮天的梁水打了个平手抢下宜国半壁江山,而于那时还是宜国都城的离州归属问题上毫不妥协,最后不知如何让梁水吃了闷亏自觉退兵两百里,气势风头一时无两,稳稳雄霸一方。
随后纷争又是五年,风夏一跃成为三国之中领土最广的强国,无奈皇帝近年缠绵病榻,百姓又怨声迭起,终是主动停了战。两国既有商交就难免不会有什么重要情报泄露的问题,皇帝虽病却不傻,这离州单城门都修葺了两个,连接内外城门的是一座吊桥,两座城门之间自然是宽广的护城河,负责守卫的全是白将军麾下精兵,形迹可疑者断无机会进出。
冷秋在城门下一直紧蹙着眉,看着盘查仔细的士兵和前面排成长龙的队伍早就不耐烦了,可若是生事哪有机会再出去,自己是方家管家,处事不得不多留些心。
身后年轻的家仆更是焦急,又低声禀道:“据探子回报,困住公子的可是梁水太子,早闻他心狠手辣,对刚出生的幼儿都无怜悯之心,又爱武成痴,寻了各国武林高手比试,不死不休。咱家公子武功高人长得也美,可不知落在他手里会如何?”
冷秋手轻抚一匹体形健美毛色纯黑的骏马鬓毛,低低道:“不会有事的,公子何许人也,那人怕是难伤公子分毫。”
家仆只顾着担忧倒也不像平时般惧惮如寒冰附体的冷秋,又道:“可矿山被人动了手脚,公子又在此时出事,极有可能是有人在使什么障眼法,您将矿山置之不顾,可不知会发生些什么,要不让他们回去瞧瞧也好啊?”
说着目光瞥向身后数十名装扮成商人模样的方家暗卫,一身华服盖不住凛冽之气,装模作样的交谈却面无表情,家仆又看了看排成长龙的队伍那头,士兵目光已经若有似无屡屡扫过他们这群举止怪异的人,待会一盘查岂不立马就露馅了,自个好不容易出国一趟,还打算回来对那群狐朋狗友吹嘘一番,如今怕得成泡影了。
“混帐!”冷秋却是低低骂了一声,“他们是公子暗卫,公子出事岂有不出手之理,方家可没有养废人的道理!”
家仆吓得一瑟,虽不言语,眼睛却仿佛会说话似的看着冷秋。
冷秋轻咳一声,继续道:“我虽只是管家,却深受公子恩德无以为报,自是没有看公子陷入险境还袖手旁观之理,至于矿山的损失,只要是生意上的事,便没有我不可挽回的!”
冷秋一番话说得气盛,家仆不由抬首打量这个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却大不了几岁的男子,日光耀眼,家仆抬手遮去刺眼的光线,只见阳光下冷秋侧颜坚毅,嘴角甚至有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喂,”冷秋低头,背对着阳光脸侧进一片阴影之中,拉过家仆低声吩咐几句,家仆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城门闹事可是死罪。”
冷秋声音淡淡,“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换行装吗?”
家仆继续摇头,冷秋毫不客气赏他一栗子,继续道:“不是为了躲避这些人盘查,公子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只是不想让百姓误会让他们太难做而已。”
家仆依旧疑惑,“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
剩下的话并未说完,冷秋淡扫了他一眼,“你若不是一个劲和我说话,我倒忘了你也混进来了。”
家仆嘴角一抽,在冷秋寒冰似的目光中缓缓移动,终是颓然扯了扯自己如墨般的青丝,突然大叫着冲到队伍最前面,惊慌失措喊道:“非……非……非礼啊!!!!”
拉着那凝眸阴沉着脸的统兵,家仆一咬牙,稍稍扭动,领口衣裳半开,露出肤白胜雪的脖颈,那青丝垂下几缕在耳边,标致的面容泫然若泣,倒真有几分拂水柳花的姿态。
不过白将军麾下的精兵也非浪得虚名,只稍稍定了定心神便拉开快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冷声道:“休得胡闹,你……你明明是个小伙子,谁非礼你?”
家仆很是识相,主动与他站开几步,统领心里却莫名一阵失落,看着那家仆素手一指,正好是冷秋一行人。
这男子调戏女子常有可男子调戏男子确实不多见,统领还未吭一声,原本盘查的人已经停了手上的事,原本急着出城的人仿佛也不着急了,毕竟这热闹可不是时时都有得看。
这统领自然是识得常在离州的冷秋,虽不知他目的为何,可上头早有话不得过分为难方公子,命人去将他们带过来,并未审问冷秋已经落落大方上前,嘴角微动,算是冰山般的男子示好的笑意,解释道:“卫统领,这是方府家仆,不过素有顽疾,偶来发作,公子可怜他心智不全,怕他在人前发作遭人误会,让我时时带在身边,未想今日出门太急,忘了服药,更不想今日竟有这么多人排队,竟不知不觉过了吃药的时辰,若是再不服药,怕他……”。
说罢看了家仆一眼,轻声叹了口气。众人这才认出此相貌气度皆不凡的人是方府的冷管家,更赞方公子菩萨心肠,那家仆却冲上前去大力扇了他一耳光,咒骂道:“你才出门没吃药!”
状若疯癫,冷秋的脸上很快现出五根分明的红手印,而一向精明冷酷的管家此刻竟丝毫不计较,好似哄着孩子般轻声道了句“乖”,这下众人更是确信那家仆有病了。
冷秋拱了拱手俯身道:“卫统领公事繁忙,在下看管下人不力惊扰了众位,实在抱歉,这就带他回去。”
说罢抬手对准那家仆露在外面的脖颈处,掌风一动,众人立刻明白他的目的一声惊呼,在距离不到半寸的位置,冷秋的手被人稳稳擒住。
卫统领愣片刻,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些什么,忙收回手,轻咳一声解释道:“他身世本就可怜,不该再受此苦。”
冷秋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那家仆,“他第一次发病刚好在梁水,那大夫生得古怪,说吃药多了伤身,每次给的分量都刚好够他回去复诊,今晨的药没有喝,如今又耽误了时辰,我若不打晕他,万一他伤到了旁人,这……?”
那为首正在接受盘查的商人目光上下打量长得跟女子般娇弱的家仆一眼,眼珠转了转,挥手豪气道:“方公子宅心仁厚,对一家仆尚有此般照顾,我等便是先让冷管家的人过去又何妨?这俗话说,救人一命,胜……必有福报是不是?”
这离州的商人都甚为精明,就算不求什么福报也不敢公然出来阻止得罪方府的人,只得连声附和,那卫统领松下一口气,忙着人检查了,让他们快快离去。
然而,待其他人都过了城门,冷秋却将那家仆推到卫统领身边,似恍然大悟道:“在下竟一时糊涂,忘了他的病已有好转,其间隔了几天才用药,方府中正好还留有一服,此去梁水甚远,烦请卫统领着人送他回去,方府自有人照料,来日在下回来定当亲自答谢。”
“喂,你……!”那家仆似有不满,却见冷秋抬手揉了揉脸上已经慢慢淡下的红手印,嘴角勾起笑意颇阴冷,明白这次是自己玩大了得罪了他,他是铁了心不让自己去。
冷秋翻身上马,闲闲姿态才走过城门,便闻得一声震动,立刻锁眉望向矿山方向,这似惊雷之声并未停止反有愈演愈烈之势,卫统领转首去看,冷秋一张脸阴鸷到极点,手紧紧地握住缰绳,骨节分明,却是扬起马鞭大力一抽,那骏马吃痛,比寻常还快出一倍的速度载着头也不回的冷秋出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