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铭画得是一个路边幽静的小亭子，里面一对少年男女正轻轻依偎在一起，那男子神情爱怜，正扬头望着亭子外颗颗晶莹的霜粒，女子则满是崇敬的看着那男子。
月光洒在亭子中，照在他们身上，两人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远处，是寥寥的行人、道路的尽头和崇山峻岭，近处，是亭子、树木和小草。
他这时画已快做完，只剩下右下方的一角，若是按着景致，应该是一片丛林了，但他却笔锋一划，成了一条横着的小溪，溪水中鱼虾畅游，还有两只大大的鸭子……
杜铭精通各种笔法，画那对男女用的中国古典的水墨画居多，因为这样更能表达出意境和神韵；画亭子树木，用得素描手法多些，这样更显真实、恬淡；而画道路、小草、山峦等则油菜成分居多，这样界限分明，更能衬托出景致；至于那两只水鸭，他则用连贯的一笔画出，多表现的是功力。
他还用上了印象画派和模糊画派的艺术，将月光画得朦胧，树木画得缭绕，让人产生无限遐思——或许，月宫里的嫦娥也正望着这一对情人，回忆自己和后羿的美好过去吧。
这本来不可能融合在一幅画中的各种手法，经他去糙取精，浑然一体，各种手法的特点却又完全表现出来，当真是举世无双。
那妇人看他竟然能画出这么不可思议的画来，惊讶的久久说不出话。
她一改喜欢揩美男油的习惯，这时只是静静的在一旁观看，看着杜铭专注的表情，她甚至相信哪怕自己这时候把手伸进他怀里，钻入他裆下……他都不会惊觉。
但她却只静静的看着，这次眼神中流露出的完全是爱慕，不再见一丝一毫的占有和纵欲。
杜铭一口气画完，长舒一口气，他正要再接着题诗，却忽然见有一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似乎是买画的。
他急忙站起，陪笑道：“大叔要买画吗？”
“是啊，你这画多少钱一幅？”他说着拿出一幅山水的看了看。
“二十文，”杜铭喜道，从出来到现在，他可是一幅画还没卖出呢，“大叔，您手里的那可是一幅好画，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画中的山从上往下看是圆的，可是从下往上看又成了尖的，从左往右、从右往左又各不一样，这么难得一见，二十文钱实在是值得买呀。”
他把父亲画的缺笔少划，以至于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是一座山的画十分汗颜有愧的赞美了出来。
“可俺看它怎么不像是山啊，就是胡乱的在纸上涂了几笔一样，你看这里，这是天上的云彩还是山顶啊？”这人显然不懂画，所以说得这般直白。
可就是一个不懂画的人都看出了毛病，杜铭不由不感慨万分，“老爹啊，你就不会再添一笔啊，搞得一点立体感都没有。”
他急忙转动脑子，解释道：“所谓‘崇山入云端，凡人做仙人’，这笔虽然云山难分，可这样才能表达出山高云低的意境来，让人充满想象，这可是点睛之笔啊。”
“啊，是吗？俺粗人一个，不懂这些，但听你说好像十分有理，俺就买这幅了。”大汉是个直性子，说完便爽快的掏钱，“不过你能不能把刚才说的那两句诗写上去，俺听着好舒服呢。”
“没问题，画中题诗，大叔你也是有品味的人啊。”
当下杜铭便把诗写在了上面，那大叔付了钱，口中叫着“俺有品位，俺有品位”高高兴兴的走了。
“唉——”杜铭长舒一口气，“终于卖出去一幅了，要是大哥在，恐怕——”
他也不知道杜成一天能卖几幅，不过想想肯定要比自己多。
他却不知杜成威逼利诱、坑蒙拐骗全用上了，一天才卖个三四幅，他这般已经算不错了，起码买的人没有害怕或是被耍的感觉。
杜铭这时走回摊前，不顾小贵一个劲儿的追问自己为什么会写字，瞪了他一眼，威胁道：“不准告诉别人，否则现在就把你插上草标给卖了。”
他走过去，见那妇人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那幅画，便问道：“阿姨，这幅画怎么样啊？”
那妇人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再望向杜铭，也不再有调戏意味了，“小相公这幅画是我看到的最好的一幅了，有神韵，有气质，景色跃然，人物惟妙，就是单看这山的一角就足以与当今大家阎立本媲美了。”
她说着神情肃然，满含憧憬，杜铭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心里只会说“好，”“太漂亮了”等的一个普通妇女会说出这番话，就像小贵不会想到他会画出这幅画一样。
不过他想不到还可以问，小贵却不能。
那妇人仿佛也觉出自己太出格了，哈哈笑道：“这都是俺以前听旁边一个摆摊写信的先生说的，不知道对不对，不过小相公你的画真是太好了。”
她本想再加一句“能不能送给我”，可一想这么好的画，最低要值五两银子，人家怎么会白白送给一个不相识的人呢，当下也没说。
这时有人买她的水果，她便过去了。
杜铭又在画上题字道：
十里长亭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
只羡鸳鸯不羡仙。
然后自己又看了一眼，正准备挂上去，却见又有两人走来。
这是两个年轻的女子，头先一位梳着猫头髻，后面是瀑布一样的散发，锃亮非常；身穿一件不宽松也不紧束的旗袍，被风一吹，荡荡然摇摆着，飘舞着，衬托出眷美的身姿，和天下所有女性标榜的曲线。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有一张无暇的脸，宛若中秋洒漾的月光，白嫩，静谧，鲤鱼一样的大眼睛，可爱，韵味十足。
杜铭心中仿佛有一滩清水湾，忽然遇到了一阵狂风，荡漾起来，水湾里的波浪起伏连绵，开始不间断却又时时间断的冲刷他，水里一条脑袋作痒的大鱼，也在他心里一下一下的撞，不停的撞，似乎在怂恿着他赶快走过去，抱住、亲吻、放倒……
他不由得有些痴了，也忘记去看另一个女子。
这时衣袖却忽然被人一拉，他晃一晃脑袋，情不自禁的出口道：“好美呀，娶妻如此，此生足慰。”
“啊——少，少爷……”小贵彻底无语了，这种话自己待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说说也就罢了，可你竟然当着人家的面，还是在人家多次怒喝之后，呃，这是算登徒子，还是直接算色狼了……
“哼，无耻，下流，卑鄙，小姐，咱们走。”后面那一女子说着又冲杜铭瞪一眼。
但她只顾瞪着杜铭了，没有看到自家的小姐也是刚从“嫁夫如此，足慰平生”中反映过来。
眼看着两人真的要走了，杜铭急道：“小姐，等等，等等。”说完追到两人前面。
可刚走过去，他一时又愕然了，自己和她们素不相识，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在大街上追人家——他知道自己唐突了，尬尴的挠了半天头才道：“小姐是要买画吗？刚才都是在下一时失礼，还请小姐莫见怪。”
那小姐浅浅一笑，尚未答话，她身后的丫鬟却率先嚷道：“登徒子，你想怎样，还敢拦路行凶不是？”
杜铭一愕，急忙道：“不是，不是……”可一想自己的确不应该追来的，当下作揖道：“在下一时鲁莽，对不起，对不起……”
待作完三个揖，见那两人都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不由有些失落，他也不好死皮赖脸的和人家搭讪，当下悻悻地转过身，耷拉着脑袋往回走了。
“哼，算你跑的快。”那丫鬟喋喋不休，却听那小姐忽然说道：“小宛，要不咱们再回去看看？”
“啊？——”那丫鬟嘴巴张的老大，仿佛听到比杜铭真的是仙童下凡，但却是天上的****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小姐，你不会对他，对他……”
“臭丫头，胡说些什么，咱们去看画又不是看人。”说着慢慢走了回去。
其实，看人还是看画，她心里也不清楚。
有时候，画比人美，有时候嘛……更何况那小子还是条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