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诸还是得了世袭罔替,天下大乱,士子上书讨伐无数,孙老国师最终还是撞了金柱,的的确确撞了,皇帝陛下居然都没命人拦着,不过最后命还是保住了,这时候醒了没都是个未知数。许诸依旧优哉游哉,不过虽然得了世袭罔替,许多特权也就没了,不过无所谓了,凤梧以后说不准一辈子都不会上京,这些特权留着也是个屁。如若上京了,那这些特权就连个屁都不是了。
许诸一人缓缓而行,身后没有人跟着,京城热闹,无人知道身边这个普通的黑袍驼背老人是谁,当初官道老马老人独行,的确有不下于万人看到了,不过都只是惊鸿一瞥,都是偷偷瞄了一眼,记得不深刻,而且心中的想法自然会混乱了这短暂的记忆,说不准大多数人都有了错觉,觉得自己见到的许诸就是一尊穿着黑袍的杀人狂魔。
黑袍老人走的不快,京城外,有一小庙,寺庙没有名字,不大,甚至简陋地可怜,但是没多少人来上香,每日有大皇子来上香一柱,因为他天天要来此处,他的老师住在此处。还有就是一些达官显贵,偶尔会前来,不过能不能进去,就要看运气和那个黑衣僧人的心情了。
此刻无名小庙的门口,一黑衣僧人独自站着,僧人衣袍老旧,一个光头上也没有戒疤,身子不高不瘦,但是眼睛大如铜铃,而且模样有些严肃,一看就知道人的脾气。他是当朝皇子的老师,也是当朝大国师。
大国师虽然是个光头,而且遁入了空门,但是脾气并不好,除了紫禁城里的那位,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大皇子如若不用功,就打手心,戒尺可是厚实得很,打在手上很是疼痛,哪怕大皇子练过武,也吃不消打,次次打左手,打完用右手接着好好用功,大皇子心有怨气,但也不敢说。秦火元老,自然有着大国师的一席之地。而且根据秘闻,这个大国师,年轻时候可是跟自家爷爷,也就是先帝一起醉酒过了,不过当初是三个人,还有个许诸。那会儿先帝还是太子,许诸就是个莽夫,至于大国师是什么身份,无从得知。
黑袍僧人眼睛盯着上山的羊肠小道,说是羊肠小道,实在不为过,的确只容一人同行,而且这山根本上不来马车,必须步行才好。黑袍僧人这辈子也算什么事都做过了,和先帝醉酒过,位极人臣过,皇子也打过,只身一人,没有后辈,没有门生,自然也不会去架空他的权力,乐得这么一个元老功高,此刻遁入空门,也没人会怎么样,听说陛下还时常会来看望,还曾说自己的孙子也要他做老师,圣眷如此,绝无仅有。
黑袍僧人对这些一向宠辱不惊,一辈子就这幅谁都欠了他钱的脸,而且越到后来越是没有好脸色,哪怕大皇子用功刻苦,也从未有过笑脸,如若犯了忌讳,不管是什么人,都会破口大骂,甚至出手教训,也没人敢还手。
此刻,僧人伸长脖子,好不容易看到有人缓缓上山。
大老远的,黑袍僧人居然破天荒地露出了笑脸,笑容僵硬,但是真真切切。
“狗蛋,他娘的当和尚就当和尚,来这么高的山作甚!”黑袍老人大老远就开始骂骂咧咧了。狗蛋,这名字着实配不上黑袍僧人大国师的身份,但是乡间小名,真真切切。名字越贱,越好养活,这不一把年纪的,还不是很有福气?
僧人赔笑着说了几句,就把许诸请入寺内。
“王千年,好多年不见了吧。”黑袍老人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光头,黑袍僧人没有言语,面色平静,却不复以往的严肃,眼睛依旧那么大,但此刻却不让人觉得可怕。
许诸找了个蒲团坐下,朝着身后看了看,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
许诸自然知晓僧人的想法,不过还是道:“供奉石火那个老家伙有劳什子意思。”
被称为王千年的黑袍僧人却是不说话,后来道了一句:“我到时候派人改改,修条上山的宽路,可供马车。”
许诸却是摆了摆手,淡淡道:“不用了,以后不来了。”王千年低头不语,没有说话。
说起来,王千年跟许诸同乡,这个知道的人不多,他除了大国师跟皇子老师外,还有一个身份,几十年前,许诸的狗腿子。
许诸最后还是道:“这次入京,也就想来看看你,其他人都不想见,说起来,这尊佛像,也应该是我来供奉,关你什么事?”
王千年除了一开始见到许诸笑过,就没有笑容了,这时候却是摇头,表示没关系。武安公心里自然清楚,地藏王菩萨,坐镇的是地府,地府中是什么,是死人?春秋国战,死人无数,死的最多最勇猛的是哪些?是红莲铁骑!
“犯不着的,你平日里不给人好脸色倒是罢了,你这等于是不给他好脸色了,遁入空门就遁了,供奉个地藏王做什么!也不怕心生芥蒂,老了还不求安宁些?”许诸低声道了几句。
王千年却是起身朝着地藏王佛像拜了一拜,是泥塑,没有金身,但却是天下最显贵的佛像,应为是大国师亲手所造!
许诸最终不语。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到了黄昏,许诸起身准备离去。
王千年低身一拜,双手合十,道:“这辈子真不入京城了?”
许诸却是敲了敲他的光头,道:“不入了,以后要来也是凤梧这孩子来。说起来也就你有福气,除了我,凤梧也就在你身上撒过尿。”
王千年难得面部柔和,淡淡道:“谁叫我是他义父,算是半个爹。”
许诸不再言语,也没有道别,佝偻着背,缓缓下山。
王千年站在山头目送,看不到人影还在目送,直到夜深了,才入了屋子,再次对着地藏王菩萨一拜,口中念叨着佛经。
点苍山上,许凤梧此刻手上握着信纸,嘴中念念有词,尽是许诸原话,出自数年前第一次入密室。
“吴安狂,西楚皇城一战跟许诸换了条命,不然这会儿谁是武安公还说不准。”
“黄连山,一人扛起了国门,让红莲千骑逃脱,自己万箭穿心,用箭最厉害的,结果这样死了,没有他,估摸着那天就要被火烧死。”
“看到第三排那九个排位了没?当初都是掌管三四万兵马的大都尉,那时候我到了魏国国都,那会儿那个该死的魏国昏君要更我共天下,想分我半壁江山,那时候说真的,本来是要直接进攻的,但粮草没到,也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就跟他耗着。可京城里以前那位信不过了,这九个傻子就都在那儿自杀,证实我忠心。”
许诸那天一直在念叨,许凤梧全身颤抖哆嗦,后来五年,不敢踏足灵堂。
此刻,客房内,许凤梧再次摊开那张信纸,将信纸烧毁,喃喃道:“希望你们看的见。”
那一天,许诸没有敬酒,许凤梧曾问过,许诸说:“就我一人活着,敬酒给谁喝?”入京城前,许诸还开玩笑道,许诸这颗人头当初无数人保着,现在也是,看谁敢来取!许诸的人头,他们那点斤两,拎不动的。
许凤梧沉默不语,面色清冷。拔出了腰间大红莲。
地狱第八,是为极寒,极寒地狱之底,是为大红莲。这是把地藏王打造的地狱之刀。
许凤梧接着念念有词,在配上这把诡异的刀,仿佛此处是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