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里面的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时不时的出来一两个护士或医生,每当听到开门的声音,东方谦总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冲上前,询问里面的情况。一次又一次的询问,但是每次都没有人回答他,他们只是匆匆的从他身旁走过,不久又端着什么东西或者带着一两个人又回来,关上那扇厚厚的牵挂。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一扇门,阻隔了视线,也阻隔了全世界。
东方谦回头看了一眼,花解雨还如几小时之前一样,不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完全没有反应,只有在提到大哥的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会重新有了神采,四处逡巡大哥的身影,在视线移到手术室外亮着的红灯的时候,眼泪瞬间落下。
花解雨雪白的婚纱上染满了鲜血,手上,脸上,都有血迹。他一度想帮她擦掉,但是花解雨的反应出奇的激烈,不许任何人靠近她,自己也不离开,就坐在手术室外。紧紧攥着的双手,才显示出她此刻是有意识的,只是她封闭了自己。
身上沾染的,是最重要的人的鲜血。花解雨现在都能感觉到,温热的粘稠的血液,沾到的时候,是那么的熟悉的感觉,是一直以来东方朔给她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流这么多!停下来,不要再流了,会死的,朔会死的!她慌张的捂住东方朔流血的伤口,求你了,别再流了!
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推开她,朔就不会被撞,该死的是她啊!朔,你怎么这么傻!
可是她就连惩罚自己的勇气都没有,这具躯壳,是朔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鲜血挽救回来的,是属于朔的,她没有资格对它做任何事情。但是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还要怎么活。你不在了,我的心也就死了,只剩下这样一具干枯的躯壳,行尸走肉,这般,与死了又有何不同。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让我看着你为我受这样的苦楚!
朔,求你,求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只要你回来,要我做什么,什么都可以!!!
“小朔,小朔!”走廊尽头,东方严急匆匆的走过来,一边走,嘴里喊着东方朔的小名。
走到众人面前,东方老爷子看着眼前几个小辈的模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强撑着心头涌上的酸涩,“谦,发生什么事了?”细看,会发现老人的手在不住的颤抖。
“爷爷,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大哥,大哥,大哥他……”东方谦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
“小朔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东方爷爷,”花解雨噗通一声跪到了东方严面前,仰起头,看着东方严的眼睛,“朔现在正在里面抢救,都是因为我,朔是为了保护我,才会被车子撞到,现在才会生死不明,是我,是我害了他!”话未说完,花解雨早已泣不成声。
“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东方集团也不会陷入危机,现在就连我的孙儿,现在都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东方严指向手术室,冲着花解雨吼道。
纵是在商场浸淫了多年早已经历过数不清的大起大落的东方严,此刻也禁不住红了眼眶,里面躺着的,是他一手带大,最自豪的孙儿啊!“你,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滚,快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东方严看见花解雨那张脸,心中的怒火噌噌的上涨,气的胸脯一起一伏,两句话下来,就开始喘着粗气,把东方谦给吓了一跳,连忙扶着老爷子坐下,替他顺着胸口。
“爷爷,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大哥会没事的。”
“你,你别管我!都是你们纵容的,小朔才会落到今天这样!”东方严一把挥开东方谦的手,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向花解雨,“你听不懂是不是!还不快滚!你还嫌害的小朔还不够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再留在这,可是求求您,让我留下来,只要看见东方朔没事,我马上就离开!求您了!求求您!求求您!”花解雨声泪俱下,竟然朝着老爷子磕起头来。
花解雨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如今不仅肯下跪,居然还如此低声下气,一口一句哀求。她磕下去的时候,仿佛那额头不属于她自己,磕在地板上咚咚作响。没有得到回应,她就继续磕。没几下,花解雨的额头都磕破了,流了满头的血。可是她却丝毫的不在意,仍是不断的哀求着东方严。
东方谦看着花解雨,心疼的不行,看看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出声替花解雨求情,给花解雨使眼色她也当没看见。东方谦知道,花解雨也是个倔的。
看样子,老爷子是不会轻易原谅解雨的,解雨为了能留下来,说不定真会一直磕下去,东方谦明眼瞧着,她连跪都快跪不住了!没办法,东方谦只得悄悄的给李倩发了条短信,让她先把解雨给带走。
花解雨还在不住的磕头,咚,咚,咚,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撞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路过的人看着都不忍心,想要劝阻花解雨,无奈花解雨就是倔着,非要东方严点头答应然她留下来。
东方谦看着花解雨额头上渗出的鲜血,顺着额角缓缓流下,滴落在地面,那一抹刺目的鲜红,不只是滴在地上,更是深深的扎进了东方谦的心里。大哥,你快醒醒吧,睁开眼看看,解雨正在遭受怎样的痛苦!这不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吗?你怎么舍得看她这般苦痛!
“解雨,我们先回去,先回去好不好?”李倩强忍住眼泪,跪坐在花解雨面前,紧紧的抱住她,不让她再自残般的伤害自己。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自己明明看见解雨和东方朔和好了,他们明明很幸福的样子,自己还在想,解雨终于不用受苦了。没想到,这才多久,她都还坐回家的车上,就收到了东方谦的短信,赶紧让司机调头,往医院赶来。
远远的,她看见了什么,她看见她最好的朋友,最骄傲的花解雨居然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想到这里,李倩心里一酸,眼泪瞬间绝了堤,簌簌的落下。这般脆弱这般无助的花解雨,真的让人很心疼很心疼!
“不要,你放开我,让我见朔,让我留在他身边,求求你,求求你们!”
花解雨死命的挣扎,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狠心,都要逼我离开朔,我不要,我不要!都说流泪就像是下雨,那花解雨此刻状态,分明就是倾盆大雨!尽管花解雨费力的挣扎,奈何体力早已透支,数次挣扎都没能挣开李倩死死抱住她的双臂。
最后,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身体软软的靠在李倩怀里,跪坐在地上,手却不死心的继续推搡着禁锢着自己身体的手臂,眼泪不要钱似的不断从脸颊滑落,嘴里呢喃着:“让我去见朔,让我留下来,求求你,求你……”
“解雨,你不要这样!”看见这样子的花解雨,李倩难受的不行,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艰涩的发不出声音,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费劲力气说出的话,都是苦涩的。哭,有什么用呢?眼泪,多么廉价呢?
东方严是铁了心,绝对不会让这个扫把星再靠近自己心爱的孙儿半步!所以就算是花解雨跪着求他,他也不会心软。不是他这个老头子冷血,只是,自从自己的儿子出车祸以后,自己带着那个小小的娃儿,一天天看着他长大,小朔,是他心尖上的肉啊!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这把老骨头去替他受这个罪!
想着自己的孙儿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东方严心里一酸,小朔这孩子,从小就命苦,底下还有弟弟要他照顾,明明是最贪玩的年纪,却不得不学着打理公司的事务。那么小的人,连会议室的椅子都够不着,却要坐在那一整个上午,听比他不知道大多少岁的下属汇报工作,如今,还要受这般罪,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李倩偷偷看了一眼东方严,这个经历过许久峥嵘岁月的老人,那挺直的背竟然弯曲了,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啊!视线和东方谦对上,东方谦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李倩回应表示自己明白。擦干眼泪,现在,她必须要坚强,解雨,她还要照顾解雨!
“解雨,我们先回去好不好?”说的是问句,动作却是肯定句,轻轻的拭去花解雨脸上的泪水,托着花解雨的双手,把人抱起来。
花解雨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已经死心了,软软的靠着李倩,不说话,也不挣扎,任凭摆布。讶异于花解雨突然的顺从,李倩转头看了花解雨一眼。只见眼前的人儿双眼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神采,却是看向手术室,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干涸苍白的双唇微微的张合,不知在说什么。
李倩凑过去,听了许久,才隐约的听清,她说的是,“朔,不要走,不要离开……让我陪你一起…..”听到花解雨的话,李倩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不听话的落了下来。
“解雨,你不要这样,东方朔他会没事的!”顾不得自己,李倩把花解雨死死的抱住,一手替她擦掉根本擦不干净的眼泪,一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然而不管她怎么做,花解雨就像是一个人偶,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丝毫的反应,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
东方谦看着李倩半抱着花解雨费力的离开的背影,转头看了看眼眶通红,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爷爷,和缩在一旁埋头哭泣的幼弟,眼神坚定的看向手术室,大哥,我相信你一定会挺过来的!你一定要坚持住,解雨需要你爷爷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你一定舍不得抛下我们的,是不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