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寒芯住进翠絮宫,南宫元烨特意从汉月宫遣了一名宫女专门服侍寒芯。莞尔也是有意将寒芯安在离自己较远的一处偏角厢房,一则是素知兰惜的脾性,担心寒芯受到难看;二来也可避开常来探望的元烨。
这日,莞尔没有出门,窝在暖榻上闲翻着一卷书。
兰惜抱怨着走了进来,“这算什么,三天两头奔这来,全是为了那只狐媚子。”
莞尔将书卷往腿上重重一搁,语调平缓却又带着几分责告:“兰惜,管好你的脾性,别给我添乱子。”
兰惜道:“主子放心,我也只是嘴上说说。哪象她什么事都做得出。”
莞尔微微皱了皱纤曲的眉毛,愠道:“我不是说过了,不准再传这些无根之风。”
“是、是,奴婢错了,您消消气。”兰惜止不住地点头,恍然又道:“差点忘了正事。刚景仁宫来了人,说是未时太后在桂花苑设宴品蟹,请娘娘记得参加。”
天空澄碧得不染一朵纤云,像被抹净的湛蓝宝石,滤净了一切杂色,空气中透着满满的凉爽秋意。莞尔为自己选了一条藕色素缎裙,考虑到榭亭风凉露寒,又外罩了件水绿折薄缎褙子,显得清新又不失稳雅。
因为太后喜欢桂花,所以桂花苑修建在景仁宫旁侧,金秋时节,桂子香味顺着秋风一缕缕地浮荡空中,莞尔每次给太后请安,都忍不住留步轻嗅一番。
刚下轿撵,侯在苑门的两个宫女迎了上来,福身道:“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后已经在沁香榭设了宴席,娘娘这边请。”
莞尔跟着其中一位宫女进了花苑,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金玉满庭屏风,由精选的四季金桂搭砌而成,繁复层叠,造型奇美,屏风上黄白色的桂花散发着隐淡的香气。没走两步,便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水里游动着金色鲤鱼,水面浮荡着五色的花瓣。一条碧檐长廊连接到对岸的沁香榭,依稀瞧见里面翠翠红红地围坐了一群绮罗粉黛。
“娘娘当心脚下。”兰惜扶着莞尔上了长廊的阶梯。
这条长廊约有二十来米,两侧的楠木栏杆,被团团簇簇各式花色装饰得精巧妙契,若不是抚手细摩,定不知道这些花卉全是手绣而成,只觉阳春的百花盛开,令人忍不住留步赏阅。越朝里走,桂香越是浓郁,一股股扑鼻沁肺地袭来。沁香榭修建在水岸边,长方平顶,面积约有百平米。脚下是红木地板,松软有致,很是舒服,四围悬着紫瑰色的绉纱,柔柔密密,坐在里面也不觉得风冷。
太后身着一件枣色水仙流云暗纹锦袄,坐在铺着貂裘的檀木椅上,旁边依序坐着皇后,权淑妃,易昭容,师婉仪,还有几位不曾相识的妃嫔。
莞尔给太后请了安,挨着须皇后坐了下来。
“哀家看你越发有些消瘦,给你的雪燕窝可有吃着?”叶太后见莞尔气色不似往日莹润,关切问道。
“劳太后挂心,一直有吃。”莞尔欠身回道。
“人们常说‘秋冬养阴’,你虽年轻,但毕竟身子娇弱,好好调息身子才是要紧。”叶太后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让身旁的宫女也要多上些心。”
“嚯,我们来迟了。”人还未到,叶贵妃的声音却已从亭外飘进,一袭五色累珠簇花如意纹缎襦裙,伴随着朝凤髻上叮然脆响的紫珠点金步摇,绰绰而至。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娴雅的女子,穿着厚缎百子刻丝的粉红袄裳,外罩银鼠灰毛披风,嘴角那对浅淡的梨窝让莞尔只觉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就你最麻烦,哀家素知你爱吃蟹,原以为你会早些来,谁想还是这么晚。”太后佯斥道。
“儿臣的不是,看来今个儿得多吃两只螃蟹,才敢向太后讨饶。”叶贵妃一面陪着笑,一面蹭到叶太后身边。
“瞧瞧,打得好精明算盘,这便宜啊,都被她一人占尽了。”太后板着脸,眼里却带着笑意。
师婉仪闪动着一双明亮的碧眼,悠悠冒了句话:“姐姐还是少受点罚,让几只蟹腿子给妹妹吧。”
引得底下一众妃嫔哧笑道:“可惜婉仪妹妹今日来得早,反倒吃不上蟹腿子。”
“闻闻,这一股股的酸味儿,待会吃蟹都不用沾醋了。”叶贵妃嗅着鼻翼绕亭子一圈,纤手点指着在座的妃嫔。
众妃嫔又笑嚷道:“原是师妹妹贪吃,倒扯上我们来。”
叶太后也冲着师婉仪止不住乐道:“哀家这有好几大箩筐,还怕没你吃的。”
一阵喜闹后,叶贵妃望向叶太后,嘴角带着笑:“不过儿臣今个儿来得晚,确真有缘由。”
“哦?你倒说说看。”太后微微正身。
叶贵妃神秘一笑,转身将旁侧的女子扶至跟前,一字一句地说:“我们颜萝现在不能颠簸,我特意让肩舆走得慢些。”
“这孩子穿得如此厚重,可是身子不舒服吗?”太后转目打量。颜萝脸颊泛起一丝绯红,只是微低着头。倒是叶贵妃眉梢带喜地接口道:“颜萝已经有了身孕,太后就要抱皇祖孙了!”那眼底尽是得意之色。
此语一出,众妃嫔神色各异,但很快都面含喜笑,起身恭贺。
“喜事啊,这可是哀家的第一个皇祖孙。”叶太后面上绽开了欢喜的笑纹,关切问:“几个月了?”
颜萝已是脸红过耳,仔仔细细地蹲了礼,恭敬回道:“回太后话,御医说已经有了两个月。”
“那得好生养着,这头几个月最是上心。要是府上缺什么,你就直管跟哀家说。”叶太后慈爱地看着颜萝,对于皇家来说,添子添孙那是头等紧要的福气啊。
颜萝微低螓首,欠身恭谨道:“多谢太后垂爱。”
权淑妃笑着提醒:“太后高兴归高兴,这也不能让有了身孕的孙媳妇总站着说话啊。”
叶太后闻言失笑道:“看我真是背晦了,好孩子,快坐着吧。”似想起什么了,侧首对着云嬷嬷说:“去把哀家那件猞猁皮垫取来给颜萝铺上,这石凳不比木椅,终是有些凉。”
片刻,云嬷嬷抱来一张色泽光润的猞猁皮垫,青白色的长毛既厚实紧密,又松软柔和,精致的剪裁将更是凸显了毛质的水滑细腻,真正是名贵难得。
“本宫记得这样整幅的青色猞猁皮垫,西弩今年总共奉了两件,一件在皇上那,另外的就是这件。”叶贵妃上前细细瞧了瞧皮垫,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须皇后,拉长语调地说:“还是我们家颜萝最招太后疼爱。现在啊,不管什么凉气寒意,都不惧了,心里暖和着呢。”
颜萝虽然脸上挂着矜持的笑意,身子却略显僵硬,有些不自然地坐了下来。
叶太后满脸是笑,“颜萝现在有身孕,自然是好生照顾。”
须皇后心头的气忿,被面上含着的那缕淡淡笑意掩饰而尽,转身温和相询:“太后,现在人也到齐。是否可以摆膳了?”
叶太后点头,“唔,别让大家饿着了,叫传膳官进来,这就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