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后院的地被挖空了,这话不假。非尘亲眼站在那儿看了,黑乎乎的一个大洞往地下延伸,不知道通到哪里。
这洞就钻在竹院侧房的一张大床下,从前是粗使的丫头休憩用的,屋子也是昏昏黑黑的,不怎么明亮。
卫宗明介绍的时候,脸上也有些赧然,哼哼嗤嗤地说道:“这个位置是以前军长定下来的,咱们都是听令行事......”
非尘心下无奈,却也不得不佩服陆军长的刁钻和深谋远虑。出门一趟,不仅把人给收编了,还连人家床底下的位置都探清楚了。
“这地道通向哪里?”
“这——”卫宗明一愣,偏头看向身后的一帮手下人,其中一个瘦高的赶紧上前一步,解释说:“从这宅子里出去,往左边走四十来步,拐了弯有个作坊,那里就是出口了,距这不远。”
说着,他又看了看对面两人脸色,接着道:“那作坊的老板是个老实人,曾被我帮过一次,就一直记着。先前陆——陆军长虽说过有事在这儿下手,但后来科长不在,我们自己琢磨着就定了那里。夫人放心,我保证没人知道的!家里的爷们昨晚出去后,是军长留下的人负责接应,现在应该都很安全。”
这样倒也说得过去,非尘心下微松,扭头瞧着一众鼻青脸肿的大老爷们,不由摇头失笑:“你们都是公所的人,钱所长怎么就下手都抓了?”
“我们早跟着科长的,只是最近风声紧,先前在附近探地儿的时候过来走得勤了,就被钱老大,哦,不是,是钱所长给盯上了。他大概是怀疑什么,可没有证据,只能先抓了人。”
警务公所肯跟科长的,都是些性子急愣的人,所谓物以类聚,大概就是这样了。
卫宗明听得眉毛直跳,这帮小子,要是事情砸了,都得被抢子爆了脑袋。他心中又惊又怒,抬手一个爆栗过去,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就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老子平时要你们警醒点,你们偏不听,一脑门想着怎么消遣玩乐!这次要坏了事,老子亲自毙了你们!”
“哎哟哎哟,头儿你就轻点呗!”那人被他敲得呲牙咧嘴,整张脸拧起了麻花。
边上的人看了,赶紧上前劝住,这个说:“头儿息怒,息怒啊!都是咱们不好,您一不在就慌了手脚,这以后肯定不敢了,好好听您话还不行吗?”
那个说:“就是就是,咱在西山县也呆腻了,跟着您出去见见世面,以后和人说起也长脸,省得啥事也做不全乎,还管不住自己脑袋瓜子!”
这番话,把卫宗明听得心里又酸又好笑,他手下这帮人他自己还不了解吗?虽然他是扯了幌子请假,但离开西山是事实。上头来的特派员多精先不说,就说钱宽,那也不是个傻的,这人除了那点子贪财势力,别的还真没说。对于正赶在风声紧的时候离县的他,肯定怀疑。这些日子里,他们该是没少被招去问话。
他撇着嘴,独自在心里琢磨琢磨,好半天才想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形容自己的手下:他/妈的都是一帮油嘴滑舌的混蛋!
既然知道了莫家一行人的下落,众人也不敢耽搁,挨个跟着下了黑乎乎的地道。这地道从上面看着吓人,下来了发现也没有多深,刚刚好够一人通过的宽度。
众人一个一个排好往前走,前头警务公所的人打着手电,后面跟着随行的警卫,莫非武等走在中间。
这样一路走来,人与人之间隔得较近,黑暗的渲染下,都没人敢多说话。
非尘趁着走路的空档用手摸了摸,地道的墙上很是粗糙凹凸,想来是急赶着挖出来的,都来不及多挖点宽度来。这样一人的道,一头出事,想要回身逃走都难。若是陆凌约看见了,肯定也是要气得骂人的。他那人做什么都讲究个谋划,比如去浙江的往返路线就备了三条。不过也亏他能想到这原始的法子来!
地道果然不是很长,大概七八分钟九到了尽头。出口设在靠墙的一个大水坛边,他们在里面敲出声,外面就有人把坛子挪开。虽然有些姿态不雅,可人还是都出来了。
“呀,这里我以前出府的时候来过,是个做豆腐的,老板手艺好,附近的人家都喜欢。”流莺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四处打量。
莫非武也跟着瞧了瞧,疑惑道:“是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里?”
小丫头听得咯咯直笑:“您是少爷,平时那会注意这些地方呀!”
这是实话,只是莫非武听了心中难免落寞,以前在莫家,少爷小姐哪用操心这些,如今却是过眼云烟。
非尘转身望去,傍晚的光线一下就映满了眼睑,她双眼微眯,是现在众人身上掠过,,恍然间记起一事来,张嘴便问正从身边过去的一人道:“莫府门上的白纱是怎么回事?”
“啊?”那人是警务公所的一员,听到问话显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回神,说道:“哦,那是莫家的老夫人昨天去了。”
去了?!
这话敲响一另记闷雷,莫非武当先大步冲过来,抓着那人的领子喝问:“谁去了?怎么去了?你给我说清楚!”
他如今的脾气,最是听不得家里谁谁又没了。那警务员被他吓了一跳,直愣愣地就知道点头。
非尘心中也是惊愣,老夫人虽然身子不好,可也没有大病,这会竟然真去了!她先前竟一直以为,那白纱不过是他们商量好的一出掩人耳目的戏码罢了!
不远出正在交涉的卫宗明看出异样,也连忙过来问道:“怎么了?”
他一过来,身后的几人也跟着过来,他们见到非尘,立时便挺身敬礼:“夫人。”
都是陆凌约留下的人,从官邸过来,相互之间也面熟。
非尘没有动,而是直直看去,冷然问道:“莫家的人呢?”
警卫一愣,条件反射地回道:“都转移到郊外的矮山了,莫府的宅莫老爷和莫大少爷说要亲自去葬了老夫人......”
矮山......那是莫家祖祖辈辈的安息之地,半年多前,流莺曾回来说过,莫非烟也是被葬在那。
“哼——”莫非武鼻翼煽动,转身便往外跑。非尘心下盛怒,一记冷眼扫过去,立时喝道:“三哥,等等,等到天黑,再去!”
莫非武前奔的脚步一顿,犹豫几下,又回身狠狠瞪了几眼非尘,终是安分地找了地方坐下。
他直剌剌的坐在院中,鼻间还不时轻哼,重重的呼吸声乱成一片。众人都是会看脸色的,一时静声不语,个个僵立。惹得在一旁端茶倒水的作坊老板也跟着战战兢兢。
天终于黑下来,莫非武在也忍不住冲出去。非尘也不拦他,只招呼警卫尽快跟上。从作坊出来,沿途每隔不远便有一处接应的地方,一路到也安稳,直到进了矮山,也没出事。
矮山就如它的名字一般,是做矮山,上面的树也是矮的,上面站着人在下面也能看见。那里也有留守的警卫,莫非武冲过去便问:“莫家的人呢?”
他这动作突兀至极,若不是身后立时有人说明,可就要被当成敌人扣下了。
非尘快不上去拉住他,转而也问:“莫家人呢?”
“这是夫人。”接应的警卫凑近了提醒,却不想那几人听后脸色更是一惨,便是在夜中也能看出面部的不自然。
气氛冷凝,好一会儿才有人弱弱地回道:“他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