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枳看到的是夏威不住颤抖的手。
她转过身,扬头轻笑,“我可没试你,是你在试我啊。”
夏威倏然转身,手依然不住颤抖。
夏枳嘴角轻扬,目光咄咄逼人,如挑衅般看向他,“夏管家既然已经挑明,我也就和你拐弯抹角了。不谭公子现在还在我哥哥那,要不要我带你去和他喝杯茶,顺便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她向前一步,夏威也不自觉地跟着退后一步。
“谭家顾念旧情,不会大张旗鼓地来追你的旧账。可若是我告诉父亲你以前的那些事情,你说他会不会翻查你的账目呢?”
夏威握紧了手,咬牙看向她含笑的面容,天真稚嫩的脸庞竟生出了迫人的压抑气息。
“三小姐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其实我今天来是请罪的。”
夏威惊讶地睁大双眼,暗道,这丫头搞什么名堂。
“听闻昨日我的婢女来替我取药膏时,言语冒犯了您。你还要她今晚来向您赔罪。我这个当主子的管教下人不善,就该我亲自来向你赔礼,你就别再为难她了,好吗?”
夏威一愣,随即颓然地点头。“既然没什么事,您就先回去吧。”
“管家忘了?我是来借东西的。”
“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说罢,她便优雅地转身离开,如同胜利者一般。身后,夏威一下子萎靡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地滑落,长长叹了口气。
夏枳走了好远,突然停下来,身子软软地靠在树上,感到无比的疲惫。
她忽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小声地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要借的,是你的人头。”
夏枳总觉得,在神的眼里,每个人都不过是一颗尘埃。人们之间所有的交集,碰撞,都不过来自于是他的一扬手。我们在时光的罅隙里苟且偷生,相爱相恨,彼此纠缠,却终有一天要渐行渐远。就如同他和她。
谁也敌不过,他的心血来潮
夏枳回到连朝阁,看到桌上摆着一摞书,便问道,“哥哥送书来了?怎么不叫他多待会儿,我还想向他要些药膏来呢。”
“是谭公子替少爷拿书来的,我请他坐下来略等一等,他也不说话,结果等我沏茶回来一看,人已经走了,”玉露摇摇头,“真真是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人。”
夏枳怔了一怔,实在不明白他是何意,便不再去想,问道,“纤云在哪里?”
“在照顾姨娘呢。”
夏枳点点头,快步走向母亲的房间,伸手推门,看见纤云正半跪坐在母亲床边,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纤云看到她,连忙放下药碗,疾步走向她。
夏枳面色凝重地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纤云不安而期待地看着她,直至她轻摇摇头,她才慢慢低下头去,挺直的脊梁忽然间塌下去,看上去像几乎枯萎的花儿。她深吸一口气,道,“没关系,我知道小姐您尽力了,我这就去找他,绝不能连累小姐。”
“你不用去了,那孙子刚才被我整治得服服帖帖的。”
纤云惊讶地抬头,愣愣地看着她嫣然的笑颜,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猛地摔下夏枳的手,扭头回去照顾姨娘。
夏枳见她真的生气了,连忙跑过去,“好姐姐,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跟你开玩笑。”
纤云依旧不理她。夏枳无法,只得又柔声抚慰她。
母亲林曼云慈祥的目光扫过她们,笑着说,“好了,阿枳有错,我这个当娘的只好代她向你道歉了。”
纤云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只许她耍我,不许我逗逗她?”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纤云和夏枳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阿枳,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夏枳苦笑,心想,若不是跟着我这样的主子,凭你的才干,怎么会只当一个小丫鬟,看人脸色,还遭遇这样的事……当着母亲的面,她不敢将这句话说出,免得惹母亲难过。
她的目光忽而变得坚定,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母亲哥哥,还有你们,一起离开这个让人悲伤,让人绝望的地方,我是一直如此地坚信着。
第二日傍晚,夏枳便嚷嚷着肚子疼,玉露连忙去找郎中来给她看病。
“玉露,记得别去找沈太医,去外面请医术最好的郎中来,别担心钱。”临走时夏枳这样对她说。
不一会儿,她便领着济民药房的二把手陈郎中来,其实他的医术远好于那个赵郎中,只是因为赵郎中是药房掌柜的的儿子,才一直压他一头。他的日子一直过得不舒心畅快。
陈郎中一来,夏枳就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看来夏枳也早知道这位郎中。
郎中三指向她手腕一搭,沉吟一会儿就笑着说,“小姐,您这是开老夫的玩笑呢啊。”
夏枳也笑着说,“我知道瞒不过您,可这天下的事,不是看出来知道了就能解决的,就好比您平日里看出来赵郎中的哪个病人是什么病,就能说出来拆他的招牌吗?”
陈郎中不说话,手却紧攥着,眼中尽是沉痛。
果然是个有点良心的医生,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圆通。
她又道,“郎中何不自己开个医馆,悬壶济世,救助天下之人?”
“唉,”陈郎中愁容满面,“纵然我想,可是我既无银钱也无人脉,医馆如何开得起来。”
“您说的这些事,我都能替您解决,只希望您为我做一件事,一件绝不伤天害理,却能促成一段美好姻缘的事。只是不知郎中您可会做戏?”
陈郎中笑道,“医就是为了助人,不在乎手段为何。”
“那好,你附耳过来。”
话毕,陈郎中道,“小姐英明睿智,老夫有您这个依靠,也算是老夫的幸运。”他的话由心而发,听不出半点虚假奉承之意。
夏枳满意地笑笑,“天色已完,郎中就留在夏府吧。玉露,你带郎中去哥哥那住下,再给他拿五两银子。”
玉露听闻要去夏洐那里,欢喜地应声下去,到了后又自告奋勇地替郎中收拾房间,折腾了许久才回来。回来时天已黑了,因着第二日是老爷生辰,小姐早早地睡下了,还硬逼着纤云早睡,纤云在房里给她留了一盏小灯,照的她心里暖暖的,她走过去,“忽”地一吹。
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
清晨,纤云在衣柜前头细心挑着衣服,挑一件大红的,觉得扎眼,一件柳绿的又觉得太素。翻找了半天,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愁得她一声叹息接一声。
不一会儿,玉露手里托着一件衣服回来,满脸尽是欢喜的颜色,“纤云,少爷送了小姐件衣服,你快来看看。”
纤云笑着点她的额头,“你呀,天天往少爷房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二少奶奶呢。”
玉露羞红了脸,“就你嘴毒。”说着,展开了手里的衣服,一件淡紫色月华裙,日光照射在腰间数十细褶上,竟真如月光一般流动生辉。
纤云看得呆了,手指试探着摸上去,细细地抚摸着一幅一幅丝绸裙摆,低声念叨着,“真美,真美。”
“看傻了吧,我第一次见到这裙子时也是这副模样。”
夏枳揉着睡眼走出来,一眼看到那衣服,也是呆了,快步走上前去,“这是谁的裙子?”
“当然是小姐您的了,一大早玉露巴巴地从少爷那取来的。”
夏枳抚摸着裙子,“快,快给我穿上。”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穿上了衣服,纤云又给她盘上了个堕马髻,取了一只老银的步摇斜斜插在髻上。
妆毕,夏枳一下子跳了起来,站在镜子前,一圈一圈的转着。
纤云笑着说,“小姐,您还是个孩子。”
夏枳一愣,“是啊,可是我常常忘记。”
她忽而问,“纤云玉露,母亲病着不能出席,你们俩谁陪着她?”
“我陪着夫人。”两人异口同声道。
“还是你去吧,你去了就能见到少爷了。”纤云道。
“你去你去,你都好几天没出去了,该去散散心了。”玉露道。两人僵持着,谁都不想让对方留下。
夏枳微笑,忽见一个蹒跚的身影挪到房里,“你们俩谁都不用争了,都去吧。”
夏枳连忙过去搀扶,“娘,您怎的来了。”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可是这两个孩子跟着我们吃了太多苦,我有怎么舍得让她们放着好好的寿宴不去,守着我这个老太婆呢。”她慈爱地看着她,轻拍她的手。
“娘,你不是老太婆,您还年轻着呢,比那十八岁的大姑娘还娇艳呢。”夏枳忙道。
林曼云大笑起来,“哈哈,就你会哄我。哪家的十八岁大姑娘还得人看着呢。你们去好好的玩一玩,到了中午回来看看,就行了。”
夏枳犹豫着,依旧不放心她。
“好了,我就躺在床上,也不去哪,还能丢了不成?”
夏枳闻言,觉得平日里实在对不住他们两个,这才应了,和两个人一起去父亲寿宴。
她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忽然觉得心情无比畅快。这一天的故事一定会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