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咦哟咦哟"地疾行。林书田一直紧攥着褚蔓的手,他凑在她的耳边,持续地在念叨:"蔓蔓勇敢,蔓蔓不怕。"
蔓蔓,蔓蔓,蔓蔓……
林悄悄脸上的红印仍在微微发烫,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焦急而慌乱的模样,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越扣越深,她咬着下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褚贺秀赶到医院时,褚蔓已经在手术室待了近两个小时。林书田亦是徘徊了那么长时间,他每次一坐下,就会像触电般又立刻站起来。
林悄悄坐在长椅上,静静地望着坐立难安的父亲,她不时地抬头看看手术灯,她不无恶毒在想:让它永远亮着吧,那褚蔓就永远出不来了。
"悄悄。"褚荷秀轻柔地唤了女儿一声,她蹲在女儿面前,捧住她的手,笑着安慰,"不要怕,她不会有事的。"
林悄悄心里嗤笑一声,母亲还以为她的沉默是在害怕自己闯下的弥天大祸,殊不知她正期盼着褚蔓有事,有大大的事,有再也醒不过来的事!
时间艰难地走着,手术室外的气氛沉闷的像是梅雨季节。
过了会儿,手术室的门打开,林书田急忙蹿到门口,他拉着走出来的护士,连声问:"手术怎么样了?孩子有没有事?"
护士推开林书田的手,看了眼手中的病历记录,抬眼问:"褚蔓的家属来了没?"
"我就是,我就是。"林书田赶紧答。
"你是褚蔓的监护人?"
"我是她的姑爹。"
护士睨了他一眼:"姑爹有什么用。"
她又看向褚荷秀问:"你是不是的?"
"我是她姑姑。"褚荷秀摇了摇头,"但她是住在我们家的,我们难道不算监护人么?"
林书田也连忙附和道:"是啊,我们就是她的监护人!"
"哪块是你们讲是就是哒。病人的家长呢?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护士说完,抖了一张纸递给林书田,"呐,这个是病危通知书,你们先签下子。"
"还有,病人有心脏病你们怎么不早说!"护士埋怨一声,又递出一张单子,"因为她有心脏病,所以这个手术同意书,你们最好赶紧找他的监护人来签一下,不然我们很多药不敢用,手术也没办法进行。"
林书田捏着手中的两张单子,"病危"两个字像是尖刀戳进他的眼里,痛得他几欲睁不开。
褚荷秀捏了捏林悄悄冰凉的手,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去接褚蔓的外婆过来。"
"接你妈-碧!"林书田攥着病危通知书,目眦尽裂地咆哮。
望着一贯温文尔雅的丈夫,竟变得如此粗暴,褚荷秀不由皱起眉,责问:"你干什么!"
林书田盯了妻子几眼,又看了看沉默的林悄悄,他忽然笑了起来,紧攥的拳头也舒展开。
他转脸看向护士,一派温和地对护士说:"手术同意书我来签。"
"我讲了姑……"
林书田从上衣袋掏出钢笔兀自在两张单子上签下大名,然后他把同意书递给护士,郑重地说:"我是褚蔓的父亲,她母亲有心脏病,我忘了把这个情况告诉你们,是我的错。"
护士愣了下,她看看林书田,再看看他身后同样错愕的褚荷秀,最终她还是收好同意书,丢下一句:"等着吧。"尔后又回到手术室。
褚荷秀望着丈夫,他脸上已无半点焦急,取而代之的是放松和坦然,她走到林书田身边,压低声音质问道:"林书田,你胡说什么!"
林书田看着清丽的褚荷秀,面上浮起一片愧色,目光却是无比坚定:"荷秀对不起,当年……"
当年两个字一出口,褚荷秀就立刻明白:"你住口!"她厉声打断他。
怪不得他对褚蔓这么好,怪不得他死活不肯送褚蔓走,怪不得他不介意石秦芳的所作所为。
"怪不得,怪不得……"褚荷秀冷笑着盯着林书田,一面呢喃,一面后退。
最后,她牵起林悄悄,狠狠地剜了眼林书田后,沉声说,"悄悄我们走!"
深秋,满大街的梧桐树叶都凋零的差不多了。林悄悄低着头,踩着一片片干枯的落叶,“咔嚓咔嚓”地跟在母亲身后。
回到家,褚荷秀便把自己关在房间。林悄悄走进褚蔓的房间,曾经的书房这几年已经被林书田慢慢改造成可爱温馨的小房间。
林悄悄坐在褚蔓的床上,摸着光滑的锦被,看着堆积如山的绒布娃娃,林悄悄蓦地笑了起来。
待了一会儿,林悄悄觉得着实无趣。很多事早已明显的不得了,她也清楚,可真的走进褚蔓的房间,看着林书田为褚蔓精心准备的一切,林悄悄的心仍是钝钝的疼。
林悄悄走到大房间门口,附耳在门上听着。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既然喜欢石秦芳,当年干嘛还要跟我结婚……呵呵,你们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我算什么……别这样?我哪样了?你们做出这么龌龊的事,还不兴人说的?……亏我当时一直感激你,谢谢你相信我,原来你早就知道啊!……我本来不是这样的!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不提姓苏的,我都忘了,没想到你林书田看着一本正经老老实实,结果还是个见一个爱一个,没有责任感的滥人!……行行行好好好,你的石秦芳,你的苏湘,她们都是天上有地上无,就我褚荷秀是地底泥,这样说你满意了么?……林书田,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林悄悄又听了会儿,里面半天没有声音,她正想敲门的时候,母亲嚎啕的哭声传来。
“林书田,你真是太过分了!!!你休想我跟你离婚,你休想和那姓苏逍遥快活!!你休想!!”
林悄悄又退回褚蔓的房间,她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桌上立了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是父亲牵着褚蔓,褚蔓穿了一件白色公主裙,手里举着棉花糖,圆圆的小脸笑颜如花。
“啪”林悄悄把照片倒下来,然后她拉开了书桌的抽屉,里面有一个带锁的日记本。
林悄悄看着那简陋的密码锁,不由地嗤笑起来,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拨下父亲的生日。
“嗒”的一声,锁便被解开了。
林悄悄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日记本,不出她意料的,里面大部分日志的开头都是“今天姑爹带我……”,结尾都是“我真的好喜欢姑爹,我都快忘记爸爸的样子了。”
明明很讨厌,明明很伤心,却仍是一篇一篇的往下翻,像是一种洗礼,逐渐洗掉父亲在自己心中最后的模样,让她从此不再信奉。
翻啊翻,忽然翻到一页空白,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只有笔尖扎出来的洞,密密麻麻的占了大半张纸。
林悄悄扒开装订处看了眼,然后又瞟了瞟纸篓。
几分钟后,林悄悄的面前便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林悄悄”三个大字,每一笔每一划上都戳满了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