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秦芳落葬后,禇雄便带着他那一包东西,不断地寻找销路。他午饭会在外面解决,晚上会到妹妹家吃饭,晚上再独自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里,整夜整夜的失眠。
“大哥,你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林书田一面给禇雄斟酒,一面问道。
禇雄抿了口酒,抬眼望着妹夫:“两三千吧。”
林书田眉毛跳了跳,喃喃地看向禇荷秀:“两三千啊……”
禇荷秀给林悄悄舀了碗汤,看着汤碗说:“两三千还好。”
林书田心领神会地走进房间,等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已拿了一沓灰色的大钞。
“大哥,这里是三千,你拿着,那些东西赶紧毁了吧,害人的。”林书田把钱放在桌上,苦口婆心地说。
禇雄停下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桌上的钱,好半天才哂笑道:“好的,听你们的。”
林悄悄捧着汤碗,眼睛却扫向舅舅。只见他虽满面笑容,眸光却是毫无波澜。
林悄悄放下汤碗,拉住一旁的褚蔓,开心地欢呼:“太好啦,舅舅不走啦!”
褚蔓反应了一会儿,才希冀地着父亲,确认道:“爸爸不会丢下蔓蔓了么?”
禇雄把褚蔓抱起来,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温柔地凝视良久,最后笑着答:“恩,爸爸不走了。”
“耶!太好了!”褚蔓抱住父亲的脸,啪叽亲了口,尔后拦着他的脖子,坐在他强而有力的手臂上,看向林悄悄,“姐姐,我家有只好大好大的熊熊哦。”
“以后姑姑带姐姐去你家玩。”禇荷秀笑意盈盈。
林书田沉默地推推眼镜,那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林悄悄有些心疼。
过了会儿,林书田才恢复正常,他举了举酒杯,微笑道:“来,大哥,我敬你一杯。”
烈酒下肚,林书田被呛了下,咳了半天,他不得不摘下眼镜把眼泪水擦擦。
禇荷秀顺着林书田的背,嗔怪道:“多大人了,喝酒还能被呛着。”
林书田重新戴好眼镜,敛起眸光盯着禇雄:“大哥,我过两天就托人安排安排,让你进我们厂上班吧。”
禇雄夹了口菜,嚼着不说话。
禇荷秀在旁补了句:“哥,你东西都带回来了吧?哦,那个,没全带回来也不要紧,不要就不要了。”
禇雄拿筷子的手滞了滞,尔后挤出一丝笑回:“恩,好。”
晚饭结束后,禇雄小憩了片刻,便准备回家,褚蔓闹着要同他一起走,禇雄劝了半天都没用,最后只好带着女儿一同回家。
禇荷秀送了他们下楼,回来以后走进厨房,林书田忙着洗碗刷锅,禇荷秀就倚在门上看丈夫:“你还觉得我哥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说不上来,总觉得他还有事瞒着我们。”
“我看你哥挺聪明的,能有什么事。”
禇荷秀走上前拿起碟子细细擦拭:“我总觉得他还想回广州,咱们得看着他!”
林书田乐得嗤笑出来:“别逗了,他还回广州干嘛?再说了,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说看着就能看着啦。”
“也是。”禇荷秀应了一声,便丢下碟子转身走了。
林书田洗刷忙碌的手停下,回头望了眼妻子,再低下头时,嘴角勾了勾,似笑更似不屑。
夏日的天明总是来的格外早,明明才五点多,窗外的天就已经泛白,日光虽薄却很刺眼。
当窗帘无力抵挡光线入侵时,林悄悄也已醒了。她爬起身,坐在书桌前翻台历。
这本台历是林书田带着林悄悄在大市场外头,套圈赢来的。那个时候褚蔓还没有来,林书田时常会在傍晚的时候,骑自行车带着女儿和妻子,悠哉哉地骑上一刻钟,到达喧闹的大市场。
林悄悄有很多宝贝,台历、小金鱼、陶瓷小狗、俄罗斯娃娃,哦对了,甚至还有一顶酱红色的绒线帽子。这些都是从大市场上赢来的,林书田为林悄悄玩游戏赢回来的。
台历次年就不知所踪了,小金鱼也早死了,陶瓷小狗被褚蔓打碎了,俄罗斯娃娃只剩下最大的那个,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了。拿顶林悄悄很喜欢的绒线帽子,也在冬天的时候,被林书田拿给了褚蔓。
林悄悄珍爱的东西,在重生前,全部都没了。
你在意时间时,它便走得格外满,在你不经意时,它又走得非常快。像是一个小偷,喜爱悄悄地溜走。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到九月了。
林悄悄翻着台历,想起重生前三岁时的抉择。她戳着九月一日,一面戳着,一面自言自语:“还是去上幼儿园好了。”
是啊,去上幼儿园,就可以避开习路与莫亦城。
——为什么还要想着避开莫亦城呢?
林悄悄扪心自问,却始终想不出理由,难道不是应该排除万难,不理会卓澜的小伎俩,勇敢坚定和莫亦城在一起么?
这具小小的身体软软地趴在书桌上,小小的脑子里竟响起一串话:
“悄悄,不管你身上发生过什么,希望你不要迷失。你永远都是那个坚强无谓,冷静聪敏的林悄悄,你永远都是我的林悄悄。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说做朋友,那我就当你的好朋友。你说做陌生人,那我就远远地站在旁边守护你。你说要我爱你,那我就倾尽所有,只为爱你。”
——啊,这是梁昱的声音。
像是悠扬动听的交响乐,在林悄悄的脑子盘桓,久久不散。稚嫩的脸庞上,漾起与年龄不符的红晕。
林悄悄趴在桌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睡梦里,梁昱正在开车,而她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他忽然侧头,深情款款地对她倾诉衷肠,一遍又一遍地说:“你说做陌生人,那我就远远地站在旁边守护你。你说要我爱你,那我就倾尽所有,只为爱你。”
“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
向来觉得他话唠的林悄悄,竟感动地泪眼朦胧。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天翻地覆,林悄悄眼睁睁地看着梁昱在自己面前合上眼,汩汩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脸。
林悄悄大哭:“我愿意啊,我愿意啊!梁昱!大话痨!你醒一醒啊,你听我说啊,我说我愿意,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啊!你听见了没有……”
那排雪白的牙齿再也看不见了,那双闪亮的星眸再也不会狡黠地笑了。
——你又一次错过了我的回答。
林悄悄仰躺在车里,痛哭失声。哭哇哭的,梦也就这么被哭散了。
她幽幽的睁开眼,就看见褚蔓站在面前,怯怯地问:“姐姐,你怎么哭了?”
林悄悄揉揉眼睛,真的是满手的水泽,她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可梦里的情景,让她悸动不已。
于是,她也终于找出自己为何要躲避莫亦城的缘由了。因为,那个话唠,梁昱。
褚蔓把手伸到林悄悄的面前,然后摊开,里面是一团皱巴巴的纸。
“这是什么?”林悄悄问。
“这是姐姐的,我,我偷偷拿的。”褚蔓憋红了脸说,“对不起,还给你,姐姐不要生气。”
——一个破纸头而已,这有什么好偷拿的。拿就拿了,有什么好还的!
林悄悄想着,却仍是接过纸团,摊开一看,她就大惊失色。
那纸条上分明写着“越光宝盒使用说明书”,除却那些不变的内容,纸条最下方的空白处,还画了一个小人。
林悄悄指着很有漫画风格的俊俏小人问褚蔓:“你画的啊?”
褚蔓连连摆手:“是姐姐画的,蔓蔓觉得好看就拿走了。”
林悄悄眉头一挑,再转回去看那漫画小人,总觉得有几分眼熟,想了半天忽然发现这很像是扔盒子砸她的那个小男孩儿啊!
林悄悄心下一惊,刚准备把纸条搓成一团扔掉的时候,那漫画小人旁竟慢慢浮出一个气泡框:
“这种神器你怎么能乱扔啊喂!”
那漫画小人的嘴角竟变了方向,好似在笑。
林悄悄捏着纸片,瞬间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