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呃……”
虚坨山山顶之上，寒风呼啸之中，伴随着沉闷的砰碰之声，隐约有痛苦的惨叫声传荡开。
许久之后，凌逸鼻青脸肿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嘴里不断地喘气，扭头看着不远处毫发无损的闻人龙图，露出见鬼似的神色。
刚刚一战之中，闻人龙图根本没有以武道境界来压制他，反而是压制了自身，将自己的元力层次降低到与凌逸相同，以一种相对公平的姿态与他交手。
然而，跟上次与汪成候交手时的势均力敌不同，在闻人龙图面前，凌逸感觉到自己的任何招式都是破绽百出，就连十龙降魔拳也被闻人龙图以硬碰硬完全压制住！
不光是十龙降魔拳，就连九阳掌、折神手、北斗玄机诀……等等武学，甚至包括最近领悟的变异血脉武道，也都被闻人龙图压制了。
从头到尾，闻人龙图就只出一掌，金刚涅槃掌。
这门武学到了闻人龙图这里，已经有了化神奇为腐朽的味道，将其他一切神奇武学通通化为腐朽！
到了后来的阶段，凌逸慢慢感受出来，闻人龙图那一掌其实并不是简单的一掌，而是真正将其一身武道彻底融汇在内的一掌，看上去普通的一掌，却是闻人龙图最强的一掌——无论敌人有多少武学变化，他都以最强一掌破之！
“这就是先天大圆满的圆满吗？随时随地立于圆满，立于巅峰状态……”凌逸微做喘息，便站了起来。
“小子悟性不差。”闻人龙图眼中异色一闪，笑着道：“没错，先天大圆满，内外圆满，武道已成本能，一呼一吸一弹指，皆可施展出最强攻击，所以说起来我刚刚还是有些欺负你了。不过你的武道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居然能将血脉武道模拟出来，这点连我都做不到。而且，寻常武者追求皆是化繁为简，你却反其道而行，追求繁之极致，偏偏你还做到了这种程度，实在不可思议。这是我没想过的另一条道路，你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或许有朝一日能够走出和过去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凌逸闻言一惊，没想到闻人龙图居然在刚刚的交手之中窥探出了他所要走的武道方向，先天大圆满级别强者的眼界超乎他的想象。
“没错……化繁为简，万法归一，只能让我像先辈们一样立于先天大圆满而无法再进，可若是追求繁之极限，或许能够演化出无限的可能，不借外物，打破你上次说过的障碍，达到更高的境界……凌逸小子，原来你竟然有这样的野心？”闻人龙图先是喃喃自语，最后像是念头通达了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凌逸，脸上浮现一抹震惊。
“老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凌逸有些迷茫地道。
“你不懂？哈哈……不懂就不懂吧。”闻人龙图笑得很怪异，一副我很懂你的表情。
实际上，凌逸并不是完全不懂，哪怕之前真的不懂，但听了闻人龙图这番话之后也多少会懂一些。
凌逸想到了千年之后的李元龙，这位末法时代之后打破天地桎梏的第一人，很可能就因为走的是追求繁之极致的武道路途，创造出前无古人的截气道，才最终迈出了那一步。
终于明白，现在的他，等于是和李元龙走上了同样的路途。
不过，最终能不能像李云龙一样打破天地规则，迈出更高一步，连凌逸也没有底，因为李元龙所处的时代正是末法时代的末期，而现在，距离末法时代结束还有颇长一段时间，打破桎梏的难度比起李元龙那个时候来还要高出很多。
元力一震，迫开身上的灰尘，凌逸说道：“闻人老爷子，现在你已经打完我了，该满意了吧？”
闻人龙图失笑：“什么叫打完你，这叫相互切磋，刚刚这一架，你能否认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么？”
何止一点好处，刚刚这番交手，凌逸虽然被打得很痛很惨，但却从闻人龙图身上窥见了不可思议的境界，那种只有对武道的理解到达了绝顶的层次才拥有的返璞归真，那种境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点遥不可及，然而既然已经看到，那就有了目标。
凌逸稍一迟疑，决定趁此机会将盘亘心中已久的一个疑问道出：“老爷子，凌逸有一事想要向您请教。”
“哦？什么事？”闻人龙图一怔道。
凌逸缓缓道：“大概在两年前，我妹妹卷入到了两名先天武者的争斗当中，被其中一方劫持为人质，而在浑浑噩噩中，她听到了有人吼出‘闻人’二字，然后昏迷过去，从此体内便有一股热毒，直到半年多前，我师父出手，才最终解了她体内的毒……我想问老爷子，知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嗯？”闻人龙图眼中异色一闪，道：“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了，不过那件事情我不是直接参与者，参与其中的人，是我的二儿子闻人准。”
果然是和闻人家有关，凌逸深吸口气，道：“还请老爷子为我解惑。”
“伤你妹妹的，是神恩聂家的家主，聂不平。”闻人龙图道：“准儿曾经向我提起过那件事，大概两年多前，从某个古墓之中出土了五块记载了奇异功法的石碑，消息泄露之后，就引起了许多势力的关注，就连四大神恩家族的家主也按捺不住，悄悄来到地球参与争夺。一番周折之后，准儿夺得了其中一块，却遭遇聂不平的伏击，两人因此展开厮杀，聂不平最后挟持了包括你妹妹在内的三名小女孩做为人质，让准儿交出石碑。准儿同意将石碑交出，给隐皇制造了出手机会，断了聂不平一臂，不过即便如此，仍有两名女孩死了，只救下了你妹妹……”
疑惑终于解开，凌逸眼中涌现出冰冷杀机。
神恩聂家，聂不平！
原来如此，妹妹体内的热毒，应该就是受聂家麒麟明火劲侵袭所致！
其实时至今日，凌逸也基本肯定妹妹的伤跟闻人家无关，所以才敢在这里向闻人龙图询问。
明白了仇家是谁，凌逸却仍然盯着闻人龙图。
闻人龙图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道：“不过这事儿，我闻人家的确是对不起你，让你妹妹无辜受到牵连不说，那时候准儿如果愿意出手，花费一些时日，帮你妹妹驱除体内热毒其实是没什么问题的……”
凌逸闻言，心头那股忿怒开始消减、平息，最后变成彻底的冷漠。
他的确是在生气闻人家对妹妹的漠视，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也许，在那个时候的闻人准看来，救下妹妹的性命就已经是莫大的善举，哪里还会愿意花费那么多精力去帮一个无名小姑娘驱除热毒？他愿意嘱咐一声，让人将妹妹送去医院，就已经是觉得自己是大慈大悲了吧？
不过这又如何？凌逸心中冷漠，不是因为怒已消失，而是化为对闻人准乃至整个闻人家的一种隔阂。
因为凌逸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换做是自己，就绝对不会罔顾那个陌生小女孩的生死任其自生自灭。
他就是这样的人，若非如此，当初也不可能拼着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将盘山路上的雷小鱼推开。
看到凌逸平静淡漠的模样，闻人龙图如何不知道他心有芥蒂？然而纵然他武功盖世，此刻也不知该做如何辩解，毕竟这件事情的确是闻人家做得不周，理亏在先。
事实上，当他这次出关，听闻人准说完最近几年发生的大小事之后，就曾因为这件事对其狠狠痛骂教训过，然而木已成舟，当年的小女孩现在在哪里也无从调查，也许已经死去，故而只好作罢。
只是就连闻人龙图都没有想到，这世间竟有这样巧合的事，两年多前那个被无辜牵连的小女孩竟然就是凌逸的妹妹。
对于凌逸，闻人龙图已然是开始将他当成孙女婿的考察对象，而且是越看越满意，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他心中也是生出了一团邪火，这股气最后自然是要撒在闻人准身上。
“阿嚏——”正在查看闻人家最近收支报表的闻人准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莫名一股寒意席卷全身。
虚坨山顶。
凌逸脸上露出淡淡笑容，道：“老爷子，凌逸还有一事想要和你商量。”
“有什么事你说。”闻人龙图立刻说道，现在他想的都是怎么消除凌逸对闻人家的成见。
“不知老爷子是否记得我跟你提过的，从神恩家族中获取神兽血肉的事？”
闻人龙图神情一动，道：“看样子，你是有计划了？”
凌逸说道：“谈不上多周密的计划，我想请老爷子还有李院长一起，过段时日秘密潜往月球一趟。”
闻人龙图想了想，摇着头疑惑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神恩家族的神兽血肉，对我和老不休或许有些价值，但你为什么也这么感兴趣，为此甘冒这种风险？要知道事情一旦败露，你可是会成为神恩家族的公敌啊……”
“对我的确没用，但对我师父就未必如此……我师父对于神兽血肉很感兴趣，想要对其进行医学研究，不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不能亲身前往月球，所以只能由我这个做弟子的代劳。”凌逸再度睁眼说瞎话，将一切都推到莫须有的师父身上。
闻人龙图目光一闪：“噢？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了，就连我，也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号人物。”
凌逸笑着解释：“家师向来低调，始终醉心研究医道，始终不曾出世，所以才不为人知，不过家师对于老爷子您的武功和人品却是十分推崇的。”
“是吗？你师父真的这么说？”闻人龙图经不起夸，尤其是被他看得起的人夸，顿时就有些得意了，然后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我也想看一看，神话传说中的神兽是不是真的存在……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我要先去圣武堂一趟，等从那里回来，就可以出发。”
“圣武堂？那地方没什么意思，那里的一些人跟老不休一样神神叨叨的。”闻人龙图摇着头道。
“老爷子您去过？”凌逸神色微动。
闻人龙图哈哈一笑，说道：“不只去过，还跟那的人打过架，那几个大理事很厉害。”
凌逸的神情顿时一肃，能够被闻人龙图都评价为厉害，可见那几位真的很不凡。
不过这位老爷子真的很能折腾，似乎谁都不怕，谁都敢得罪，偏偏现在还活得很快活，谁都拿他没办法。
凌逸点到即止，转开话题：“老爷子，我这次来虚坨山，还有一件事情，就是给闻人铁治病。”
“嗯？你的意思是，你师父已经研制好了治疗小铁天阉之症的药物？”闻人龙图不禁神情激动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闻人龙图是市井草根出身，所以哪怕他现在已经屹立当世绝顶，却仍然保留着身为草根特有的某些观念，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希望儿孙满堂。
而闻人铁的天阉之症，在闻人龙图这里就是一跟刺，偏偏在闻人家的第三代中，闻人龙图最喜欢的除了闻人怀诗就是闻人铁，平日里闻人准三人都不敢在老父面前轻易提起闻人铁的病，以闻人龙图暴躁的性格，轻则一顿痛骂重则一顿狠揍。
而这次出关，闻人龙图从闻人铁那里得知凌逸答应请其师父出手医治顽疾，心中便存了些许期待，也因此对凌逸更加看重，这也是他上次现身生死斗场给凌逸撑腰的重要原因——对于现在的闻人龙图来说，没有什么是比他孙子孙女的幸福更重要！
所以，就算凌逸没有主动提及，找个机会闻人龙图也会厚着脸皮主动询问，只要孙子性福，掉些脸皮又算什么？
“是的。”凌逸点头，给出了闻人龙图想要听到的答案：“闻人铁的病比较麻烦，所以师父也花了不少的时间和心思，也在最终解决了，只要吃一次药，就能药到病除。”
闻人龙图的呼吸顿时微微急促了，抓住凌逸的手就飞起：“那还等什么，赶紧治病去——”
片刻之后，闻人家的第二代以及闻人铁、闻人怀诗被召集，闻人龙图端坐最上方，凌逸站立其旁。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个出乎凌逸意料的人也在场。
“一代目大人！”闻人家众人同声高呼，恭敬非常。
闻人龙图含笑点头，非常满意这种感觉，微微抬手，让众人直起身子。
闻人怀诗抬起头来，就见站在闻人龙图身旁的凌逸看她的眼神有些灼热，脸上顿时就有一团红润扩散开来，别过了眼睛，轻轻握住了身旁的君轻蕊的手——没错，这个出于凌逸预料的人，就是君轻蕊。
经过闻人怀诗的请求，闻人龙图亲自点头，君轻蕊也来到了这里，参加这场闻人家的私密家族聚会。
由此可见闻人怀诗在闻人老爷子心中的分量，绝对非同一般。
要换做是闻人芒闻人洪基之流，提出要带一个外人参加家族聚会，老爷子估计二话不说先是一个耳光子抽过去。
君轻蕊原本是受到闻人怀诗的邀请在闻人家做客过年，又在闻人怀诗的挽留下，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这时候又被闻人怀诗拉着来参加这场家族聚会，俨然有点难分彼此的架势，哪怕亲姐妹都不过如此。
凌逸见状，深感无奈，很想问一句你这是啥意思难道想要告诉我轻蕊才是你的真爱么？
这话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不然就算是以闻人怀诗的好脾气也多半要生气，凌逸目光微动，落在君轻蕊那张含着娇羞与喜悦的娇俏脸庞上，目光温和地冲她微微点头。
于是君轻蕊的脸瞬间就绯红了，也不敢再跟凌逸对视，不过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发现他仍然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更加心如鹿撞，羞涩难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庭广众的，他怎么能这样……
每次逗弄君轻蕊凌逸都觉得很好玩儿，不过他也不敢做得太过份了，当闻人龙图叫闻人铁出来的时候，他也神情微微一整，负手而立，摆出高人姿态。
闻人龙图的目光在三个儿子脸上扫过，缓声道：“这次，凌逸带来了他师父精心研制的药，能够治疗小铁的旧疾。”
“什么！”
“真的吗？”
“这……”
闻人洪基三人闻言，皆是忍不住激动起来，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
闻人怀诗脸颊微红，似乎是知道闻人铁的旧疾是什么。
君轻蕊则是一脸茫然，目光在闻人铁身上上下扫过，没觉得铁哥哥有什么病症啊？而且，铁哥哥现在都已经是先天中期境界了，可以说是百病不侵，还有什么病是需要凌逸的师父亲自出手才能治疗的？
闻人铁本身也是呼吸微快，因为激动，好看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红润，目光灼热地盯着凌逸的脸上。
凌逸虽然不介意被人盯着看，但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看，多少是有些不自在，他冲闻人铁礼貌性地一笑。
上次他来虚坨山的时候，就发现闻人铁似乎把握到了突破的契机，而现在，此人已然是境界突破，晋入先天中期。
如此年轻的先天中期高手，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来。
不过，就算是如此厉害的武道高手，也仍然是个天阉。
凌逸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不光是因为闻人铁长得比他帅，还因为这家伙一见面就想杀他，虽然最后没有杀成，但也不能改变想杀他的事实。
不过，看在闻人怀诗的面子上，凌逸也懒得跟他多做计较，只要以后别再惹到他就好——
不知怎么，对于这闻人铁，凌逸很难生出同情之心，甚至心里莫名有些排斥。
“凌逸，接下来看你的了。”闻人龙图说道。
凌逸微微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盒子很普通，通体红色，不大不小，看上去像是一个戒指盒——事实上这就是一个戒指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盒子上面。
凌逸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颗圆润如珠的淡绿色的药丸。
“张嘴。”凌逸说道。
闻人铁当即张开嘴。
凌逸捻起药丸，屈指一弹，就将这颗药丸弹进闻人铁的嘴里。
“什么味？”凌逸问道。
闻人铁尝着药丸，微微拧眉：“微酸，清凉清凉的。”
“这就对了。”凌逸说道，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薄荷糖就是这个味儿。
等闻人铁将“药丸”咽下，凌逸就道：“伸手。”
等闻人铁伸出手来，他就开始装作给他把脉，眼睛微眯，老神在在，暗地里却是在将凝聚于闻人铁胯部以及周边经脉中的晦气快速吸收。
闻人准等人屏息以待，紧紧盯着凌逸的脸，心情都有些紧张。
一片沉寂中过去了十来分钟，凌逸收回了手，道：“可以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
闻人铁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精彩，声音微微颤抖：“有，我感觉到了一股热流在涌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唰！
闻人龙图以及闻人家第二代的目光同时落在闻人铁的胯部，看见那里隐隐有些搏动，顿时神色都激动起来。
废话，晦气被吸收之后，气血流动开始畅通，自然会有热流了……凌逸心中腹诽，表面却装出不出我所料的神色，轻咳一声道：“这只是刚开始，接下来，你的器官会慢慢复苏，最后重新发育，长大成人……”
闻人怀诗越听越是脸红，嗔怪地瞪了凌逸一脸，跺脚就走了。
君轻蕊也被拉着离开，她有些不舍地看了凌逸一眼，心里却很是有些疑惑——凌逸说的是什么意思？复苏、发育、长大什么的，听上去好奇怪啊……
“多谢。”闻人准朝着凌逸抱拳深深一礼，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
因为闻人铁是他的儿子。
凌逸一下闪开身子，表情冷淡地道：“不必了，我只是履行承诺而已……老爷子，我去跟怀诗说会儿话。”说完便是离去。
闻人洪基三人面面相觑，即便是跟凌逸接触比较多的闻人洪基也搞不明白，凌逸这是闹得哪门子脾气？而且这小子有够嚣张啊，真把自己当成闻人家的孙女婿了，想跟怀诗说话就能跟她说话？
唯有端坐上方的闻人龙图知道其中原因，脸色微微一沉，道：“小铁你先下去吧。”
处于极大喜悦中的闻人铁一怔，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