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陌栖总是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明明生死相依逃出水深火热,却要装作主仆有别;明明情深意重共赴刀山火海,却要选择形单影只。这就是她的选择吗,说什么对彼此都好,使他牵肠挂肚却要不以为意,因为担心她的咳症不由自主的去找什么珍珠茶却要统统浪费掉……
她不语,说好了要埋葬过去、说好了要毫无干系、说好了要生死不寻……这些明明都是她所希望的,是她以为最好的选择,怎么反倒给忘了?难道她只是有点担心,有点胡乱猜测吗?
“你心里念着,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他走过来,语气温柔又无奈。
因为她不想被看出她的害怕,她的忧心忡忡,可事到如今有些话不得不说。“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警觉,万一被他查出了什么,对我们的计划就很是不利呀。”
“虽然比我预想的要早,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防备。”殷陌栖的话并非安慰,“邵冉轩现在依靠最多的还是刘寻,他与我同朝为相又是皇室姻亲,实力不容小觑。可是,滕国大部分兵权都在我手中,他虽视我为眼中钉欲除而快之,但也并不容易。”
“只是我担心他们另有勾结,毕竟我们在滕国涉足不深毫无依傍。”王金贵的考虑不无道理,既然皇帝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她,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更大的底牌。
“我明白你的担忧,不过在这十年间我亦培植了不少势力,其中更有人成为了心腹。而且,万一有事我也会想办法先送你走。”
“我不要你送我走!”她瞪着殷陌栖,“当初接受恩惠的是我们俩,现在报恩也应该有我一份。”
殷陌栖的眼中交揉着痛苦:“只有报恩吗,那么报恩以后呢?”
她撇过脸去不答,她还是不忍心说那几个字啊,无论何时从头到尾都不忍心。
“金贵嬷嬷,设宴的事我已知晓,时辰不早,你就先退下吧。”殷陌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柔和沉静。他能说什么呢,我们走吧,放下眼前的一切,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已经说过无数次,求过无数次,问过无数次。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想要什么,那倒不如什么也不说,只顺着她的心意吧。
“是,侯爷您早些休息吧。”王金贵福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出来的时候见外头已下起小雨,王金贵婉拒了旷霖院丫头相陪,独自撑伞走在回去的小路上。舍弃平坦的大路,偏偏要走蜿蜒曲折的石子小道,她是突发奇想要亲近这雨中的景致,还是根本只想找一条更长更难走的路,好沉浸在这一时的静默中什么也不要去想。
忽然,她仿佛听到有人抽泣的声音,隐隐约约忽大忽小的从梨花树丛间传来。她悄悄走近,想要一探究竟,但并不刻意打扰,免得惊醒哭泣的人。
在一片烟雨中有个穿着素色衣裙的丫头轻轻地哭泣,金贵站的远只看见她的背影和小半的侧脸,但还是认出了她就是旷霖院的丫头迎月。她想起,迎月有个赌鬼的哥哥,败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一大笔债。迎月虽到了适嫁的年纪,但却因这哥哥吓跑了所有的求亲者。可无论这位哥哥做了什么,总能够得到母亲的竭力维护,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慈母多败儿吧。
偌大的宅院里,会有多少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默默流泪、偷偷哭泣,她王金贵就算看到了又能够做什么。雨似乎更大了些,半随着一阵阵的风使得凉意更甚。迎月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渐渐停住了哭泣,缓缓的站了起来。王金贵一见她起身,慌忙的向后退,不想却踩在泥泞里,弄脏了下摆。
“嬷嬷?”迎月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王金贵见被发现,已不好再躲藏,只好走上前道:“你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回院子。”
那迎月先是一愣,逐福身称是,之后便转身往旷霖院跑去……
几日后便是杏花之约,王金贵陪着殷陌栖和芙绿苑的几位夫人一同往云香馆去。只见沿着河道有一片杏花林,林间被河道环绕着几间屋子便是云香馆了。楼可心将众人引至院内,这里有石桌石凳流水潺潺,尽显古朴深远。早有下人按照之前的吩咐,将桌椅抬至院中并摆上美酒佳肴。
“梅花已谢杏花新。此等风和日丽,杏花树下谈笑对饮一定占尽春意。楼姑娘好用心啊。”韩氏一见这绚丽美景便忍不住赞叹。
王金贵也道:“二夫人说的是,姑娘前日就与我提议,说是春意深浓本该及时享用。”
楼可心只是笑笑,抬手请众人入席,又命丫头雁雪为大家满上一杯。
“可心自小遭遇不幸,能够得此安身之所,定要多谢侯爷和诸位的恩情,可心敬大家一杯。”说完便仰头先饮。
众人连忙回饮,韩氏拉楼可心坐下道:“楼姑娘怪见外的,什么恩情不恩情,侯爷钦佩将军为人愿意留姑娘在此居住,姑娘便是一家人。”
殷陌栖道:“楼姑娘若无他处可去,这平安侯府便是楼姑娘的家,姑娘今后切不可再说此话。”
楼可心对众人一笑道:“能够长居于此实乃幸事,可心再敬诸位一杯。”
饮罢,韩氏笑道:“咱们能领略到如此春意也是托楼姑娘之福,依我看咱们也应该敬楼姑娘一杯。”
如此几杯下去,宴会渐入佳境,为助兴又请蓝氏操琴,可心伴笛吹弹一曲。清音丽曲动人心肺,婉转成调欢以宴情,伴随着时时飘落的娇瓣,环绕着愉快的人们,久久于心。
一曲毕,赢来一片称赞,众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意。一场宴会持续了良久才在众人的恋恋不舍中宣告结束。楼可心将众人送出杏花林才转身回来,饮了杯茶,又从案上随意拿了本书翻看起来。虽说春天适合踏青远足,可她以为,就是捧一本书借着窗外的一抹春色,倒也不算辜负了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