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神,便是无所不能的。那把精美的直刀破开了重重风刃刺入了她的胸膛,摧枯拉朽般的破坏了她的羽翼,狂暴的光明元素在她的身体内肆虐。“我……终究不是神啊……”樱笑了,嘴角流下一丝深赤色的血液。她的身躯如破布般垂下,被细长的直刀支撑才没有倒下,雨落在她银白色的发丝之上,使其紧紧贴合在那张瘦弱的面孔之上。羽翼片片剥落,最终,她又变回了那个瘦小的女孩,扎结的肌肉重归柔软,她的身躯毫无保留的重现在略显朦胧的雨夜之中,像是个迷了路的小狼。
樱努力用支撑起无力的双手,用尽最后一丝的力量握住了身前的刀面,锋利的刀锋轻而易举的划开了她细嫩的皮肤,在刀面上留下一条红色的轨道,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她抬起头来,努力的朝那人展颜一笑,双眸不再是狰狞森严的赤金色,而是如同面前人一般的淡金色。可这并不是因为她脱离了危险血统,只是她早已油尽灯枯。其实樱的方向并不正确,那人并不在她的眼前,在神之领域之中,作为领域之主他便是这片领域的神,神并不需要亲手握住刀柄。
那人就在她的左侧,可是她却挣扎着望向前方。
拉斐尔忽然明白了,她其实早就看不见了,身体被名为神血的毒素侵蚀之时,那股力量爆发的瞬间就把她的瞳孔摧毁了,她至今为止辨认方向都只是靠解放血统时超乎寻常的精神力,但她现在身体里一丝力量也无。
樱僵持不动了,那双失去了灵魂的淡金色眼眸一直盯着前方,就像前面站着她最亲爱的人。
拉斐尔叹了口气,走上前抚上樱的双眼。他支撑着樱的身躯,将那柄直刀拔出,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拉斐尔抱着樱半跪在地上,他隐约看见樱的嘴中含着什么。
轻柔的将面前少女放在地上,将其口中沾满血污的某种金属取出,拉斐尔突然愣住了。
那是一把钥匙,准确的来讲是一把钥匙的一半,就像有人把钥匙竖着分成了两半。金属并不贵重,甚至可以说十分廉价,若是换做现在的他,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可这把钥匙的出现却像是一个梦魇,唤醒了他过往的回忆。
在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上面用蹩脚的字体刻着——
生日快乐——你亲爱的哥哥杰克·贝朗博
血污将他的手掌染的通红。
其实樱并不叫樱,她原本叫做贝蒂·贝朗博,可是在七岁那年她失去了所有,包括这个充满了父母对其祝福的名字。
15号,这是她接下来49年甚至有可能会是一生的名字,带着铁锈味。
拥有神血的人即便不学习魔法与战技,也可以活200年,因而也比普通人衰老的慢。
每天穿着带着油污的白色裙子,她被关在十五号房之中,所以叫15号。整个房间只有10平方米,四周都是铁栏,铁栏的外面是粒子真空阵,再是一层白色的光膜,她不知道穿过那层光膜会怎么样,但上面强大的威压使她害怕的瑟瑟发抖。
这样的她,还没有绝望,可却也因此更加痛苦。
她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握住胸口那把金属的钥匙,每天神经质的安慰自己。
“没关系,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只要再等个一年……不!一个小时,哥哥就会如同天神般出现在贝蒂的面前……”她说着说着,忽然笑了,泪流满面。
小小的钥匙成为了希望的种子,深深的扎根在绝望的土地之中,不允许绝望蔓延,根须却也将本就脆弱的心灵撑的四分五裂。
因为有希望支撑,所以不会死掉。也因为不会死掉,所以更加绝望。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杰克早就褪掉了那俗气的大众化的名字,被族长看重并冠以天使之名。
传说中的大天使,拉斐尔。
那个会照顾她,像是一个傻瓜一般固执的杰克早就死掉了啊,没人会来救她。
有一天,她崩溃的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使用神恩了,原本强横的天赋也已经破坏的一干二净,只有令她恐惧的神血更为暴躁,就像是蛰伏在她身上的恶鬼。贝蒂突然想起了那些人每天给自己注射的“镇定剂”,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一切。
已经不能再等那个人来救自己了啊,再不逃出去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吧。
这时的她眼前浮现出多年前他们初见的场景,那是在一片非常美丽的粉色花海之下,她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花树,突然耳边传来了某个男孩的声音。
——喜欢吗?这是樱花,它们很美吧。
贝蒂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了,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气呼呼的转生,准备让这个男孩见识一下“光剑魔女”的厉害。可没等她开口,男孩再次笑着说道。
——樱花啊,再其凋零的那一瞬间是最美的,那美带着哀伤。
男孩说着,稚嫩的面孔上露出了些许怀念的表情。
贝蒂并不知道什么是哀伤,暴力活泼被众人宠爱的小魔女怎么会知道哀伤?可是面前的男孩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她也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想象这些粉色的小花凋零的场景,就像下起了粉色的雪,一场盛宴过后只剩下萧瑟的枯枝,再没任何活力。贝蒂微微抚上胸口,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哀伤。
多年后,曾经的贝蒂今日的15号,与魔鬼做了交易逃出了那昏暗无光的监狱,她给自己取名叫做樱,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想在凋零的那一刻给那人看自己最美的一面。
经过四十九年的漫长囚禁时光,她终于重新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希望的小树在她心中茁壮成长。
因而,在拉斐尔挥刀举向她的那一瞬间,她才会那般的绝望,再凋零之前就已枯朽,一点都不美。
“已经调查完毕,与她一同的是一名酒馆老板,酒馆老板的真实身份是格特林家族的叛徒,在60年前被测出有危险血统,目前已自杀。”在拉斐尔身旁,一名穿着白色法袍的少年躬身回复。
“镰矢联盟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吗?”拉斐尔轻柔的抱起面前的少女,沉声问道。
“是,这是最后的两个人。”
拉斐尔望向天空,雨水飘落在他淡金色的眼中,在他的脸上悄悄划下泪迹。
“樱根本不适合你啊……贝蒂。”
“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雨夜,看不见漫天的星辰也看不到银白的圆月,甚至在这周围也没有什么妖艳娇嫩的植株,就像神在她至死也不肯留下一点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