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鸿和胖子一齐转头看去,只见围成一圈的人们仿佛稻田里的麦苗被狂风吹拂般排山倒海地往一个方向倒去。不同于何鸿经历的那一次,这次要凶狠不少,靠近排队那一头的一小半人被推搡地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好几个人如同叠罗汉般在地上滚作了一团,甚至还有几只脚不可抑制地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伴随着几声惨叫,小小的街角混乱不堪。
何鸿看得眉头一皱,买面买到这样一种情况也算是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胖子忽然凑了过来,低声笑道:“嘿嘿,人一旦要起了坏心眼,什么好名声终究都是白瞎啊。”
听胖子在一旁感叹,何鸿不解地看着他,难道在这个买面风潮里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胖子向着人群嘟嘟嘴似有所指,何鸿仔细看去。在人群中,一个穿着黄色汗衫的年轻人扯着嗓子在哪里高声叫骂,指天骂地好不忙碌。但细心听来,却发现他骂的有所不同。别人都谴责的是后面推搡的人,而他则是在拐着弯的骂店家服务不好,只顾赚钱不管顾客的死活。而他每每骂完一句,人群里就会跳出几个人来附和他,大有要砸了面摊子的味道。
“这不是倪兄的那个朋友吗?我怎么觉着不怎么对劲啊。”
“嘿,不对劲就对了。”见何鸿看过来,胖子指了指胡三儿说道:“但也别怪他,他不做必然会有其他人做。”
何鸿一下明白了,感情这小子是专门来面摊捣乱的。听胖子话的意思,是有人雇他来,其用意那是很明显了,就是冲着面摊来的。
“同行相轻?”
“不是。”胖子立刻否定了他的推测,然后神秘地告诉他道:“是‘花田凉面’的所有人。”
这话可把何鸿说迷糊了,什么人吃饱了撑着,嫌自己店生意太好?
胖子又说道:“准确地说是那块招牌的所有人要对付面摊的店主。”
把胖子这话在脑袋里一转,借鸡生蛋,何鸿的脑袋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词来。这世界上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不过大部分都是打官司赔钱了结,今儿居然碰上这么一个坏心眼的家伙。可是这招牌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啊,花田花田那不是和米田很相似吗?这里面还有什么说头不成?他疑惑道:“这牌子很有名吗?”
胖子点点头,搓了搓手颇为兴奋地说道:“也许在别的地方不怎么样,可在北关这一片那算是百年的老牌子了。这店主老王两年前从西川跑到这里来做生意,听他自己说就是冲着这块牌子来的。你说有名不有名?”
胖子虽然说得不容置疑,但那嘴角分明是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何鸿想想大概是他对这位老王行为的不耻吧。千里迢迢跑过来沾别人的光,看来今天他也是活该倒霉了。
“快叫救护车,出事啦!”
不知道谁大吼了一声,不论是在干什么的人全都转头看去,乱糟糟的场面一下就静了下来。只见十来个人围了一个圈子,不知道在看什么,而在其中两人的脚旁有一双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伸在了外面。这看来是有人躺下了,就刚才那山崩地裂的气势,放倒一两个身体弱的也不见得很难。
见发生了意外,胡三儿和其他几个始作俑者神色慌乱地四散逃开,在人丛中慌不择路地乱闯了出去。看来他们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怕这饮马镇是一时呆不下去了。
见热闹升级,往上围去的人一波一波的,很快就远远超过了买面的人数。即便是什么也看不见,大家的参与热情也是丝毫不减。
胖子与何鸿都没动,一个嘴角含着坏笑蹲在地上一弹一弹的似乎有些得意;而另外一个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惫懒之人,凑这种热闹实在是劳动不了他老人家的大驾。
“两败俱伤,老王即使守住了牌子,估计这饮马他也是呆不下去了。”胖子悠悠地说道,那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
何鸿对这些纠葛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胖子是要开心的,因为自己依稀听他说过他也是一个卖凉面的。自己的对手生意好到自己都要上门去派钱,只怕这一天他已经期盼了许久了。如果不是何鸿一直和他在一起,并且看他出手抓了那个胡三儿,何鸿觉得他是幕后主使那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见他提到老王和牌子的事,何鸿不屑地说:“怎么会守的住,这牌子不是别人的吗?不论结果如果,这牌子始终应该是守不住的才对啊。”
胖子转头拍拍了何鸿的肩膀,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老王用这牌子是让出了一部分股份的,双方还去公证局公证过的。嘿,只是他老兄虽然准备充分,可实在没有想到和他做生意的却是一只黄鼠狼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如此说来是内斗了。这样看来这个老王还算不上坏人,最少办事还是一板一眼。何鸿抬头看着仍旧围地水泄不通的人群,估摸着那块牌子的所有人现在怕是后悔不已吧。不过这也是活该,吃着碗里的,还要想着锅里的。
“哎,何苦来哉。”胖子站起身来,轻松地拍拍有些皱褶的衣服对何鸿笑道:“事情就这样,我要赶快回去招呼生意去了。呵呵,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走了两步,他又转过身来对何鸿说道:“兄弟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到‘客来疯’找我,我请你吃面。”提到他自己的生意,倪胖子那股得意劲儿怎么档也档不住。
何鸿笑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鄙视胖子的意思,黑暗的东西见多了,胖子这样的性情实算不得什么。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很快,两辆警车开道,带着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人群呼啦一下散开,何鸿远远地踮起脚跟,终于看见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子。她歪着头,双目紧闭,看来已经失去了知觉。为了吃一碗六块钱的面搞成这样,真是何苦来哉。
人群散开以后,两位警察从车上下来。一个留在原地维持次序兼向围观群众询问情况,还有一个则径直进入了面铺。医护人员们对伤者进行了简单地抢救以后,抬着她登上救护车很快就走了。
人们的热情随着救护车的离去也很快就转移,所有人都渐渐向面摊围了过去,似乎哪里还有一大碗凉面等着大家去拿似的。
不久,在万众瞩目中,警察带着一个面相老实的中年人走出了面摊。被面粉涂抹了大半个身子的他满脸都是一种失落,但让人意外地是他偶尔还会抬起头来对那些仍旧围在旁边的人们说上几声对不起,想来这个人就是那个千里寻香的老王了。是个大大的老实人啊,何鸿不由感慨道,同时也很是为他惋惜。这事虽然他没有太大的责任,可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自己怕是也没脸呆下去了。正如倪胖子说的,这一场内讧下来,胜利的却是看戏的观众。
警察带着面摊的老板已经离去,拥挤的派面窗口也已经关上,可仍旧有不少的人聚集在门前评述着发生在这里的事。在某些面色兴奋地人嘴中,它也许会被作为一个神奇的故事流传开来,可又有几个人会知道藏在这下面那些关于道德与诚信的故事。
老王是可怜的,那张忠厚的脸庞在那一刻显得那样无助,也许他没有想过要凭借这样的一副表情博得什么人的同情,但蹲在附近的何鸿已经从廊柱下消失了。不论他开始对于这件普通的商标纠纷和老王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在见到老王出现的那一刻都不在重要了,一个小小的计划在他的头脑中迅速酝酿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