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远远看到凌娅脸上的惊恐,慢慢放下手。
凌娅的眼泪霍然落下,她揪紧了苏日辰的手,浑身冷汗。
“秦将军——”远处传来让苏日辰振奋的声音,分明是景泰无疑。看来秦七方才的手势正是为了请寿王来,可景泰来得是否太快了?
苏日辰自然不知,景泰刚出宫门就碰上青儿派来报信的人,然后急急赶来。
“殿下!”秦七郎微微一抬眼,对景泰来得如此之快也十分诧异。
“方才我在后面听了一会儿,他们哪里是闹事,不过是切磋武艺而已——二皇子,司空,你们说呢?”景泰上来就开脱,似乎料准了两人的回答。
乌木和司空羽这次没有对视,却不约而同点了点头,一起朝秦七郎施礼道:“将军,是我们(在下)切磋武艺而已!”
秦七身后的金吾卫听着这前后不一的回答,却无人斜眼,也无人表现异常情绪,各自沉默地眼观鼻鼻观心。秦七郎蓦地一笑,摇摇头:“方才两位可不是这样说的。——不过,若真是武技切磋,下次可别找错了地儿——副将,你说怎么办?”
秦七郎朝自己身后的一个黑脸将军问道,但见那黑脸将军喝马朝前走了两步,一脸正气道:“闹事者,杖刑——非闹事者,赦免。”
秦七郎朝景泰看了一眼,脸色冷了冷,冲对面的乌木扬扬唇角:“二皇子,今日是秦七冒犯,下次若有机会,还请二皇子不吝赐教!——走——”
金吾卫如来时那般,潮水般迅速退去。众人心中各有算盘,苏日辰朝景泰走去,低声松了口气:“秦七不怕手下有人传扬出此事?”今日之事,可大可小,若被传扬出去,对秦七是福是祸未可知。
景泰朝她看了一眼,但见她衣襟整齐,丝毫没有凌乱,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你放心,那些人都是秦七的亲信。——倒是你,听青儿说,二皇子费了大劲才将你‘请’了出来,可有此事?”
苏日辰朝乌木那厢瞅了瞅:“若想知道,何不直接问他?”
“二皇子?”景泰笑着喊道,这是继嵩阳县蓄水池一战后,两人的初次见面。
“寿王!”乌木并未施礼,略蹙蹙眉,似乎不愿继续纠缠下去,“我今日还有事,先就此别过,以后说不定会与王爷常常见面。——我想——”说到这里,乌木的眼神落在凌娅身上,“我想,你会来找我的。——我只等三天——”
景泰也没有拦下乌木的意思,但见乌木领着人远去后,景泰和司空羽一番谈话后,众人一起去往寿王府。
寿心阁中,偌大的大厅中只有苏日辰和景泰两人。景泰将手中一道黄色圣旨递给苏日辰:“这是圣上刚才的旨意,你不必去嵩阳县了,待几日放榜后,去御史台上任。”
苏日辰眼睛一睁,并没急着打开圣旨,垂头望着手中黄色绢册,只觉得心中一片平静。
御史台,行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在御史台之下设立三院,台院、殿院和察院,三院分立,相互牵制,相互配合,形成完善严密的中央监察机制。其中,台院是御史台的基本构成部分,有侍御史四人,行权对象主要是各级官员,并可参加案件审理。察院与台院相辅,主要权力是负责巡按和监察地方各级官员。
为什么是御史台?苏日辰慢慢握紧手中圣旨的卷轴。
“十郎?”景泰面对着她,对她脸上的平静死而不见,只是撩过她鬓角一缕跑乱的碎发,“十郎——”
苏日辰抬眼,对上景泰好看的眸。
“十郎,等放榜后,你身为监察御史之事将昭告天下,届时会有许多官员前来贺喜。——那处别院,从此就是你的了。”景泰神色似乎有些惆怅,一低头就能看到苏日辰的发顶。她头顶有两个发旋,看起来小小的,十分可爱。
“十郎——”景泰往前走了半步,几乎要撞上苏日辰。
苏日辰身形一僵,不自觉想要后退,却被景泰的左手揽住腰。景泰瞅着她的乌眉杏目,右手轻轻抬起,似乎想要碰触她的脸颊,却在最后缓缓停住。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个惊慌而诧异,一个沉默而无语。
时光如同一阵狂风,卷走冬日的冰雪,吹开春日的妍丽,缓缓荡来夏的气息。
苏日辰只觉得面前的景泰想要说什么,却压抑着不曾说。如今想来,两人认识这小半载,从最初的相见不相识,到今日的并肩作战,苏日辰心中的疑虑减消。
时光如梭,不过短短时日,苏日辰就从散漫的武林人士,变成了朝廷命官。不仅如此,她不曾发觉自己的性格都有了些许的变化。钱财不再重要,生命不再重要,一切都没有眼前这个锁着眉的男子重要。
终于如愿通过科考,苏日辰终于能够满足成为百官朝拜中一员的愿望,却不知能否解开眼前男子眉间的忧愁。
苏日辰缓缓伸出手,大拇指轻轻摁上景泰的眉心。六郎,如果有一日,你的愿望也实现,你是否能远离烦恼?
景泰在苏日辰的手指触碰到眉心的一刹那,心中一颤,想要松开揽着苏日辰细腰的手。五指摊开,却也没有松开。部署良久,不管是利用也好,欺骗也罢,苏日辰作为一颗重要的棋子,终于摆上了这场争夺天下的棋盘。可为何,看着她的面容,心中升起隐隐的不安。依苏日辰的性格,当她知晓一切,她会怎样?
“日辰!”景泰叹息般地喊着苏日辰,将她轻轻搂在怀中。
苏日辰靠在景泰的肩上,久不曾闻到的金线秀菊花香再次袭来。苏日辰左手握紧了那卷圣旨,缓缓闭上眼睛:就这样一起走下去,真好!
厅外院中风声习习,蒲公英的种子满园齐飞,热烈的阳光照耀绿树,在院中斑驳出凌乱的阴影。在那片阴影相对的树梢,谁也不曾发觉有一个头戴斗笠的郎君,正依着树干,透过门窗,瞅着厅中,竟是雪静藏无疑。
雪静藏虽然看不清厅中人的动作,可那话语间的情意,却如同缠绵不休的曲调,钻入耳中。
风再起,雪静藏眼前忽然浮现出当年雪簌的笑容,和苏日辰偶尔欢笑时的模样如出一辙——背负双手的雪静藏神情一肃,袖袍一甩,如一只孤独的鹰隼霍然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