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辰愣愣，瞅到司空羽脸上的心痛，大步走过去，与面对着窗外的司空羽比肩而立。半晌，苏日辰和司空羽都没说话。苏日辰回身看了看凌娅，凌娅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样，靠着床柱，无神的眼睛垂看地面。
“我们出去吧？”苏日辰慢慢对司空说着。看着面前的这两人，苏日辰说不心痛是假的。可纵然心痛又能如何，谁也不能替谁过人生，人生啊，除了自己，谁也无法把握它的下一步是苦是甜。
司空羽和苏日辰缓缓走出屋子，只听吧嗒清脆的碎玉声传来，苏日辰霍然回头，摔碎的正是方才那块玉佩。青色圆润的玉石，露出尖锐而冷酷的棱角，如同刺猬身上竖起的针刺。
玉碎的瞬间，似乎有谁的心也同时碎裂成片。
司空羽没有回头，沉默的身躯似乎一下子绷紧了，半晌后，才迈开步子，朝外走去。苏日辰连忙跟上去。
司空羽这一走就出了寿王府的大门，苏日辰陪在一侧，也不说话，只是跟着他。穿过热闹的人群，走过偏僻的小巷，耳旁的风声、人声、马嘶声，声声都无法入司空羽的耳朵。在他的耳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回荡，碎玉——玉碎——碎玉——
不辨来路，不辨去处的司空羽径直闯入一家酒肆，直愣愣跪坐在一张席上。
酒肆伙计前来询问，苏日辰朝司空羽看了一眼，要了四坛新丰酒。打开酒坛，但见隐隐泛着琥珀色，不等苏日辰往司空羽面前的空碗里倒，司空羽一把抢过酒坛，兀自灌了起来。
司空羽沉稳有力的胳膊拎高酒坛，张大嘴，貌似狂荡不羁，却实则心痛难忍。酒水或者是泪水将他整张脸掩盖。
苏日辰看着面前的司空羽，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有些事，似乎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爱或者恨，从来都不是单一存在的，它们互相交织，让你在爱和恨中痛不欲生。
酒——
醉了人，却醉不了心。
苏日辰端正地跪坐在司空羽的对面，看着他的悲伤。
待两坛酒被司空灌完，苏日辰也喝下半坛酒。
苏日辰早已知晓自己喝醉后会失态，可看着这样的司空羽，不如陪他一醉方休来得好。有些话，说或者不说，问或者不问，其实没什么意义。
酡红着双颊的苏日辰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司空——”喊完司空羽的名字，却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想了想，苏日辰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伸高手喊道，“店——店家——再来两坛……”
有人走来，手上却没有酒，只有扑面的寒冷气息。
苏日辰抬首往上看去，但见斗笠下雪静藏俊秀的脸露了出来。苏日辰唇角一弯，拉住雪静藏的下摆：“谷主，雪谷主，来坐——坐——”
酒上来后，店家被雪静藏浑身的冷意吓到，离得远远的，连眼神都不敢多瞄一下。
司空羽旁若无人，兀自灌酒。
苏日辰学着司空羽的样子，抱了一坛酒，正要灌酒，却被雪静藏拦下。
雪静藏为她斟一碗，朝她推推，示意她可以喝。
苏日辰撅起嘴，不悦地端起碗，正要喝，却顿了手上的动作，一颗眼泪掉在酒里。苏日辰将碗往酒案上使劲一放，喝道：“司空——你都要作阿耶了，应该高兴——高兴！”
司空羽不回答，仍沉浸在心爱的酒中。
苏日辰忽然跳起来，一拳朝司空羽的酒坛飞去。雪静藏看得分明，却似乎不曾阻止。可雪静藏错误估计了苏日辰的力量，自小大力的苏日辰虽然准头不好，却还是将司空羽的酒坛击成了碎片。
一时间，浓香的烈酒从空中洒了三人一身。
司空羽血红的眼睛怒视苏日辰，一掌朝苏日辰劈来。雪静藏右手一伸，便化解了司空羽的招式。司空羽跌跌撞撞歪坐在席上，朝雪静藏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准备再次拎过酒坛，却被方才的碎片划伤了手。
血顺着司空羽的右手，和着酒水，染红衣袖。
苏日辰目瞪口呆，连连冷笑，吼道：“好——你好——司空，你好，日日买醉，不顾娇妻稚子，你可算是男人？——不，你不是男人，你是个懦夫——”
司空羽毫不在意苏日辰的讽刺，在他的世界里，如今除了酒，什么都不重要了。
苏日辰等了半晌，期间打了两个酒嗝。但见雪静藏笔直地跪坐着，似乎身边没有这两个醉鬼似的。
苏日辰气愤难抑，他们两人从恩爱走向末路，是谁的错？若说是造化弄人，倒不如人定胜天来的痛快。可看着眼前的司空羽，苏日辰却无法再开口，素性转身对着雪静藏道：“雪……雪谷主，我们喝酒，我们喝！”
雪静藏瞅着憨态可掬的苏日辰，伸手压住苏日辰端酒的手腕，冷声道：“你醉了！”
苏日辰呵呵一笑，叹口气，顺从地放下酒碗，右手支腮，看着雪静藏，眼神里有醉意也有审视。
雪静藏不会忘记在神医谷中苏日辰醉酒后对自己的“冒犯”，但看苏日辰的表情，雪静藏作势想要扭头，却似乎被谁攫住了目光，盯着苏日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乌眉杏目，相似的轮廓，相仿的面容，还有相容的气质。某个瞬间，雪静藏几乎觉得记忆中雪簌的脸，似乎就是面前苏日辰的脸。她们会不会其实是一个人？
雪静藏猛然转头，眼神中的冰川渐渐碎裂成片。
一杯酒放在自己面前，雪静藏疑惑看去，但见苏日辰将她面前的酒碗推到自己面前。她微微一拉嘴角，说出一句让雪静藏惊诧万分的话：“我——和她像吧？”
雪静藏想要逃避苏日辰的目光，却最终只是在她的眼神里点头。
苏日辰摸着自己的酡红的脸，明明充满醉意，却让看见她的人觉得她很清醒：“如果你真的那么思念她，不如就当我是她吧！”
雪静藏听着这句话，霍然起身，一身冰冷如同阴间来勾魂的鬼差。他居高临下望着苏日辰，不愿看她眼中的怜悯，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苏日辰瞅瞅旁侧醉意浓重的司空羽，又望望决然而去的雪静藏，眉眼一耷，微微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