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夏天,干燥闷热,一大清早,蝉就不知趣的在枝头上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晨帆不停地翻看着枕边的闹表,明知道该起床了就是不想起。最近他总睡得不好,总是在心里反复地想,为什么Tina在无缘无故中就放弃了对他的那份爱恋,在公司她刻意回避着他,打电话给她,她也总是拿工作搪塞他,晨帆一头雾水,还没有上战场他就不明不白地输给了那个表面彬彬有礼的Alan,他真的不甘心。Tina曾经说:“对不起,晨帆,我没有福气在自行车后面笑。”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嘲笑他在丽江说的要骑单车带她走世界的承诺吗?或者她本不愿意坐进墨玉色的A8对吗?那天她是掉着眼泪拉开A8的车门的,没有人胁迫她呀?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这些问题每天都困惑着晨帆敏感的心,让他寝食难安,夜难成寐。
晨帆极不情愿的从床上翻下来,摸着墙踱进卫生间,他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甚至无法站立。望着腮下的胡须,它们密集而有韧性,轻轻用手触碰还有扎手的感觉,他真想用胡茬去刮蹭Tina如丝般柔滑的后背,听她喊痛的尖叫声,然后他就可以紧紧地拥她在怀中。晨帆苦笑了一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觉的自己长大了,不再是毛头小伙了。刮掉胡须,用自来水轻轻地拍打着脸部,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眼神中仿佛失去了什么,无痕曾经说最喜欢他的眼睛,常常说他的眼眸清澈如流水,而Tina的若即若离停住了流水的脚步,浑浊了流水的清澈。
晨帆匆匆吃过早饭,向公司赶去。这些天来,他的心情和闷热的天气一样让人感到沮丧。想想每天都要面对Tina客气的笑脸,每天都能感受到Tina冷若冰霜的心,他就觉得设计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他仿佛都失去了在AR大干一场的信心,他在心里想,也许他在外企的工作该到落幕的时候了。最近除了之前的“纳西之丽江”项目的设计,还多了一个集养生和安居为一体的住宅小区的设计工作。两项设计工作中晨帆更愿意把精力投入到“纳西之丽江”项目的设计中,因为一想起丽江一想起束河,他就忍不住想起曾经和Tina的那一段情意绵绵。他不愿意回避那一段日子,它们成了他心里忘不去的记忆,Tina柔软的唇,白皙的皮肤,动情的拥抱,一切都没有散去,仿佛还触手可及。
走进公司的大门,Rose诡秘的向晨帆翘了翘嘴角:“今天可有大喜事。”
“关我什么事?”晨帆没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说道。
“Alan和Tina要结婚了。”
晨帆一下怔住了,他扭头看着Rose:“什么?你开什么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Rose眨动着眼睛。“全公司的人都在议论呢!”
晨帆一把推开Tina的办公室门,怒气冲冲地说:“你不用这么着急就把自己嫁出去吧!”
Tina显然被吓坏了,看着晨帆良久,才语气平静地说:“结婚是早晚的事,何况我早就决定了。”
“早决定了?就因为他有A8吗?那我TMD算什么?他真的比我更适合你吗?你忘了我们在丽江的日子吗?你爱的人是我,是我。”
Tina忙把办公室的门关住,用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你别胡闹,已经决定的事,我不会再去想对还是错了。”
“算我看走了眼,去TMD,要结婚你结去,我是不会参加你什么狗屁婚礼的。”
“我希望你来参加我的婚礼,真的希望你能来,我没福气和你在一起,你可以把它想成我一个人的婚礼。”Tina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感伤,那份感伤刺痛了晨帆的心。他觉得无话可讲,悻悻地走出Tina的办公室。Rose正走过来,柔声地说:“晨帆,你的咖啡,怎么样?没骗你吧。”晨帆一把把咖啡推倒一边,咖啡杯在走廊里的破碎声引来Rose的一阵惊呼声。
“你有病啊你?”Rose冲晨帆大声嚷嚷着。
他没理会她,站在原地,他想起一句英文:“Don’t_cry_over_spilt_milk”。他真的不想放弃,即使和Tina的感情如这杯咖啡一样已经泼落在地,但难道一切就真的覆水难收了吗?
两个星期以后,Alan和Tina的婚礼如期而至,婚礼在位于京郊的一个基督教堂举行。去还是不去?晨帆犹豫了很久,待他迟迟走进教堂的时候,教堂里已经挤满了人,包括很多AR设计公司的老外高管,看来Alan的人际面还是挺广的,和他相比自己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他看见平时不爱说话的许诺都在毕恭毕敬地和高管聊天,他却没有心情走上去。Tina的婚礼来得太快了,让他始料不及,昨天还在自己怀里的女孩,现在却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一切仿佛就像是做梦一般。
晨帆无心留意这个哥特式教堂的宏伟,十字拱、飞券、修长的立柱、直升的线条和空阔的内部空间,再结合镶着彩色玻璃的长窗,使教堂内产生一种浓厚的宗教气氛。他想起大学时他曾记和嘉怡一起来过一个同样的教堂,嘉怡默默地跪在长凳上,双手合十,许下心愿,而他却傻傻地一动不动地站着。晨帆现在真想知道,当初嘉怡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Rose从教堂的侧厅冲出来,她穿着蓝色的伴娘裙,白色的高跟鞋,她踮着脚尖,步履轻盈。他跑到晨帆身边,伏在他的耳朵上说:“晨帆,你还是来了,Tina,现在想见一下你。”
晨帆犹豫了一下,他强装镇静,然后迅速跟着Rose进了教堂侧厅的化妆间。推开门,他一眼看见了Tina,她穿着一件洁白的婚纱,蕾丝的花边下面是她雪白的肌肤,栗色的长发卷着大波浪,柔光粼粼,长发上端扣着一个银色的皇冠。晨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真实的Tina,还是画在教堂墙壁上的一幅壁画?她美若天仙,楚楚动人。她就是他在夜里无数次想起的Tina,她有一双碧波如水的眼睛,她有一对温柔热辣的嘴唇,她有如绸缎般丝滑的后背,她是他的天使般的小鱼儿。Rose会意地转身出去了,晨帆走过去,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穿着婚纱的Tina,Tina的眼泪滴在他的脖颈上,温热而湿润。他抬起手静静地帮Tina擦掉眼泪,用嘴唇亲吻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晶莹透亮,闪动着浓浓的爱意。晨帆的心里五味杂陈,抱着这个待嫁的新娘,体味着她对自己的那份充满柔情的爱恋。他终于无法控制自己,把他的双唇扣在了她柔软的唇上,舌尖深挑,忘情地吻着他心爱的女孩。许久以后,Tina轻轻地推开他。
“谢谢你能来,晨帆。”Tina低声说道。
晨帆望着泪眼婆娑的Tina,忍不住问道:“一定要嫁给他吗?难道你不能等,等我……”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晨帆,你要相信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就是为了钱吗?就因为他有A8吗?不要嫁给他,求求你,小鱼儿,没有爱,你是不会幸福的。”
“我欠了他很大的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值得你要以身相许呢?小鱼儿,我们私奔吧,现在就逃跑,和电影里一样,跑到大家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Tina挣开晨帆的手,喃喃地说:“跑?能跑到哪里去呢?爸爸还在外面,Alan也在外面,同事们都在外面,晨帆,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爸爸说过,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有心和有能力帮我们的,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他的小鱼儿风风光光的出嫁,我必须了却他的心愿。”说完眼泪如串珠般沿着Tina的脸颊流淌,晨帆的心碎成尘埃。他终于明白,他和Tina的感情已无力挽回了。他踉踉跄跄向化妆间门口走去,走出门口的一瞬间,他依依不舍地回望,Tina的影像从清晰到模糊,然后它渐行渐远,被目光嵌入到这间古老教堂的壁画中,仿若一个几个世纪前的公主,她戴着王冠,穿着雪白无瑕的婚纱,楚楚动人,美的惊心动魄,然而却是那么的冷漠,高高在上,永远不会再走进他的生活中了。
当庄严肃穆的《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晨帆再也无法呼吸教堂里的空气,他几近到了崩溃的边缘。他走出教堂,垂着头行走在京郊的公路上,正午热辣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耳边传来汽车戛然停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