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来到省反贪局办公楼刚停住，朱检察长跳下车，兴冲冲地走进办公楼。他敲开黎健办公室的门，进去递给黎健一张纸，自鸣得意地说：“黎局长，尹葆春犯受贿罪，已铁证如山。
这是朱崇在海北自杀前写的遗书，这里面也提到了尹葆春受贿十万元的问题。”
黎健吃惊地站起来接过朱崇的遗书问道：“这份遗书你是怎么得来的？”
“是别人邮寄给我的。”
“信封呢？”
朱检察长掏出信封递给了黎健。
黎健拉开信封，里面空空的，就问道：“信封里还有别的什么吗？”
朱检察长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有朱崇的遗书。”
“你把材料放在这里，局里开会专门研究。我马上给你安排住下吧。”
“不麻烦了，我今天要赶回锦江。”
黎健握着朱检察长的手说：“谢谢你专程送来的材料。”
傍晚，黎健带着朱崇的遗书进入了省委大院。他见小苏陪着司马民望正在林荫道上散步，就迎上去说：“司马书记，我想跟你汇报一下尹葆春的案件情况。”
司马民望亲切地拍了拍黎健的肩膀：“难得出来散步，我们边走边谈。小苏，你跟在后面，注意一下周围的情况。”
黎健与司马民望肩并肩地慢步往前走，小苏跟在后面几米远的地方。
黎健汇报说：“市检察院开始不让我们接触尹葆春，说是市委的意见。后来，我们以法纪检察的名义找他们，才让提审尹葆春。尹葆春反复申说是冤枉，根本没有那回事。在看守所，他写了一首诗，要我们转交省里的领导，以明心志。”
“一首什么诗？”司马民望问道。
黎健感情深沉地念道：“铁网高墙鹏鸟鸣，身陷囹圄谁知情？随波逐流非我愿，贪赃枉法岂可能！宏伟大厦蛀虫损，洁净莲花污水淋。皇天后土均作证，心底无私永安宁。”
司马民望说：“黎局长，你转告葆春，如果他真是洁净莲花，就请他相信组织会弄清事实真相。我送他两句话，‘顺境的美德是节制，逆境的美德是坚韧’。他一定要有坚韧不折的气度。”
“我一定及时转告。”黎健脸色肃穆地说，“但我还有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朱检察长收到一封信，里面是朱崇自杀前的遗书。遗书中提到了给尹葆春十万元贿赂的问题。”
司马民望站住脚，警觉地问道：“信是从哪里寄来的？”
“从邮戳看，是从海北寄来的。经笔迹鉴定，确实是朱崇的笔迹。从字迹和纸张的程度看，也不像最近写的。提审朱崇，他承认是在海北自杀前写的。”
“朱崇自杀前把遗书放在哪里？”
“他说放在小天鹅宾馆住房的床头柜里。”
司马民望提出疑问说：“当时海北公安部门检查房间时，为什么没发现呢？现在尹葆春被拘留，朱崇的遗书就寄来了。
我看这当中可能有问题。”
“我也是这样想的。”
司马民望停下脚步，一双明亮闪烁的眼睛看着黎健：“我的想法，可以请黎检察长、方刚和朱检察长把四张存单拿去让倪萍兰辨认，看是不是她亲手办的那四张存单。这样做，合适不合适，请你考虑。”
“我也想这样办，先走走这步棋吧。”黎健与司马民望不谋而合。
看守所审讯室内，黎健、方刚和朱检察长在提审倪萍兰。
黎健拿着四张存单递到倪萍兰面前说：“你熟悉这几张存单吗？”
倪萍兰接过来辨认了一下兴奋地说：“这就是我在沿江几家储蓄所亲自办的那四张存款单，这十万元从哪里找到的？”
黎健目光灼灼地盯住倪萍兰问道：“你怎么这样肯定，这四张存款单就是你亲手办的那四张？”
“存款那天，我心情比较紧张……”
倪萍兰毫不躲闪黎健的目光，她不遮不掩地交代了办理四张存款的经过。
四月中旬，倪萍兰在储蓄所填写存单底稿。她一边从手提袋里摸钢笔，一边左顾右盼，将条形的口红套作为小钢笔打开了，一看不是钢笔，又匆忙放进手提包，重新摸出一支跟口红套大小差不多的钢笔。在填写存单时，倪萍兰的手在轻微颤抖。她把单子和百元张的两迭半人民币递进了窗口，焦急地等着营业员清点钞票。听到营业员喊“春兰”的名字，倪萍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营业员又喊道：“哪位是春兰？”这时倪萍兰才匆匆应道：“是我。”她接过存单塞进手提袋，慌忙走出了储蓄所。然后她又走进了另一家储蓄所……
倪萍兰开门回到家里，随手关上门。她打开手提袋，拿出四张存单，存单上都沾了点口红。她用手去擦，结果越擦越糊。
倪萍兰交代到这里时，就对黎健说：“这四张存单上都有模糊的口红印，到哪里我都认得。不信，你们看存单上模糊的口红印迹。”
黎健、方刚和朱检察长先后仔细地看了看存单，都微微点了点头。
“你下去吧。”黎健对着倪萍兰挥了挥手。
黎健和方刚站起来，喜不自禁，相互交换了一下兴奋的眼色。朱检察长却低头垂脑。
司马民望在办公室接到黎健的电话，满脸喜色，似乎有一种醉人的快意浸透了他的全身。他舒坦地说：“好，好，总算证实了我们的分析是对的。黎检察长，你们辛苦了。”
司马民望挂了电话，又兴奋地拨通电话说：“国梁同志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云遮雾罩的尹葆春案件，已经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你能否尽快安排时间听汇报？”钟国梁在电话里问：“你说清楚点行不行，尹葆春是受贿还是被诬陷？”司马民望笑哈哈地说：“你比我还急呀，尹葆春是被诬陷。”钟国梁立即表态：“今天下午听汇报，你通知宪和与尚飞吧。”“好，我立即照办。”司马民望满面生辉地放下了电话。
钟国梁、曾宪和、魏尚飞准时来到了省委常委小会议室，听取司马民望、黎健、方刚、朱检察长关于尹葆春案件的汇报。
黎健说：“尹葆春办公室里搜出的四张存款单，有确凿证据可以证实，是倪萍兰不见了的那四张存单。倪萍兰的存单有自己的口红印迹。经化验，这四张存单确实有倪萍兰用过的那种口红痕迹。但存单怎样到了尹葆春办公桌抽屉的夹缝里，这还是个谜。”
司马民望斩钉截铁地说：“但至少可以证明，十万元的存单，不是尹葆春接受的贿赂款，而是有人栽赃陷害，放进尹葆春抽屉里的。”
黎健继续汇报说：“至于朱崇自杀前写的遗嘱中，说送给尹葆春十万元贿赂，这可能是事先设计的圈套。”
朱检察长心情沉重地作了补充：“尹葆春的密码箱，我们带回院里打开以后，并不是我们想象的赃款赃物，而是他多年来交单位的私人用车费、陪餐费以及给灾民、贫困户捐款的各种收据。要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就是一个只有三百五十一元八角钱的活期存折。现在看来，尹葆春确实是一个好干部，是一个非常廉洁的领导干部。”
这时，魏尚飞再也忍不住了，他点燃一支烟，杀出一条令人想不到的横枪：“我们不能单凭倪萍兰个人编造的口供，就证明尹葆春无罪。朱崇的遗嘱，应该是铁证。是不是有人为了保护尹葆春，串通倪萍兰作假证呢？我看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魏尚飞的发言，使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司马民望脸色发青，他想站起来与魏尚飞辩论，但被理智强制坐了下来。他在等待钟国梁和其他同志的意见。
这时曾宪和心情激动地说：“我一直在想，尹葆春是一个很过硬的同志，怎么突然成了罪犯。从现在的情况看，有人在蓄意陷害。请政法部门一定要解开这个谜，抓出真正的罪犯。
现在还说这个案子不是冤案，真是于理不合，于情不通，于法不容。”
魏尚飞慢条斯理，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说：“曾省长，不要说得太绝对了吧，个别的特殊情况总是会有的。”
曾宪和气得涨红了脖子，正要发言争辩，钟国梁挥手制止说：“我看这样吧，尹葆春同志由市检察院办理无罪释放的手续，并由市检察院到市政府公开赔理道歉。曾宪和同志找尹葆春谈一次话，要他放下包袱，正确对待。市长在中央党校学习，要他大胆主持市政府的工作，不要有顾虑，省委支持他，信任他。”
在会议上，向来看钟国梁脸色说话的魏尚飞，这一次却抬起了横杠：“国梁同志，这样恐怕不好吧？人放出来可以，但问题还未搞清楚，就要市检察院公开赔礼道歉？”
钟国梁有些动气，沉下脸来厉声说：“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搞清楚？你总不能让人家戴着有罪的帽子去工作吧。尹葆春要真是犯罪分子，他也跑不掉，到时抓起来就是了。司马民望，你还有什么意见？”
司马民望说：“我没有什么新的意见。我们打算进一步调查十万元存款是怎样到尹葆春办公桌去的。这个问题不解决，有些事还是说不清。”
“你们去查吧，我赞成。”钟国梁的语气柔和多了，“大家还有什么新的意见？没有新的意见就散会。”
魏尚飞嗫嚅着，欲言又止。他不敢在钟国梁的气头上再去讨没趣……
司马民望开完会出来，夹着公文包匆匆往家赶。脸上挂着笑容，脚步也特别轻快。尹葆春的问题得以澄清，他确实高兴。
司马民望开门进屋，见林虹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一股甜丝丝的快意顿时弥漫了全身。他笑眯眯问道：“出差回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要给我一个意外惊喜呀。”
“你真的会惊喜？我才不信呢。”林虹娇柔地边说边接过丈夫的公文包，“听说你在开重要会议，我怕打扰你嘛。”她那妩媚的脸庞像一朵盛开的玫瑰，乌黑发亮的眼睛闪耀着欢乐的亮光。
听到爸爸的声音，玲玲从房里钻出来说：“爸，妈妈说我的女式男发很有韵味，显得更加纯真而活泼。”
司马民望使着眼色说：“爸爸的主意不错吧？”
“谢谢爸爸。”玲玲神态娇艳地拉着父亲的手臂摇晃着。
“我们别只顾站着说话，”司马民望抚摸着玲玲那细嫩的脸蛋说，“你妈妈刚出差回来，我得亲自下厨弄几个好菜，慰劳慰劳。”
“太好了！好久没吃过爸爸弄的菜了。”玲玲欢快地拍手蹦跳着。
林虹斜歪着头似笑似嗔地问道：“这段时间，是玲玲做的饭、洗的衣吧？”
司马民望嘿嘿地笑着说：“我女儿有孝心，怕累着爸爸嘛。”
“你这个人呀，真拿你没办法，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林虹埋怨着，将公文包放进了卧房。
司马民望笑嘻嘻地系上围裙，拉着玲玲说：“来，给爸爸当下手。”
吃完晚饭，林虹把洗完的碗筷放进碗柜，用围兜擦了擦手从厨房出来，见丈夫夹着公文包又要出门，就连忙喊道：“民望，今晚上你就不要出去了，我有急事要跟你商量。…‘什么天大的急事，回来再说吧。我桌上还有几封信件要处理呢。”司马民望边笑边走地回答。
林虹追出来伸手拦住说：“你对玲玲的事太不关心了！人家的孩子快要去报到上学了，我们的孩子还没接到录取通知书。你做爸爸的也真是沉得住气。”
．司马民望见妻子的神态十分认真，只得返身回来说：“人家不来通知书，我有什么办法？艺术学院的学生要优中选优，也许轮不上玲玲。”
“我的女儿我清楚！她的专业成绩很出色，统考成绩也超过了大学本科的录取线。恐怕是哪个环节弄错了，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林虹边说边拉着司马民望进入卧房，她怕女儿在场听到这种事心里难受。林虹关上门，拿过丈夫的公文包放到桌上继续说：“你给省招生办打个电话吧，请他们查一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民望摇着手说：“这个电话不能打，恐怕影响不好。
弄不好，人家以为你要开后门搞照顾呢。”
林虹气得眼泪夺眶而出，嘴唇哆嗦着说：“你这也怕影响，那也怕影响，就是不怕影响女儿的前途！”
司马民望看见妻子在流泪，无奈地说：“作为父亲，何尝不想关心女儿的事呢？玲玲考试的成绩确实不错，分数是明摆在那里的。为什么没有收到录取通知单，我也很想问一问招生办，但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来了，我怕影响不好。”
林虹气冲冲地说：“明天我自己去招生办，作为考生家长问问情况总可以吧？”
妻子要去招生办问一问，司马民望又能说什么呢。他只有保持沉默，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第二天一上班，林虹就去了省招生办。
办公室的几个人见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女同志，都客气地表示：“有什么事，你说吧。”
林虹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纸说：“我想了解一位考生的情况，这是考生的名字和考号，她的专业成绩和文化成绩都不错，不知为什么没有被录取？”
工作人员查阅了有关材料，非常惊讶地说：“司马惠玲的考试成绩很优秀嘛，我们早已抛了档，她的第一志愿又是艺术学院，他们没有理由不录取呀。可惜本科的录取工作已经结束，我们想办法让她读大专，你看行不行？”林虹未置可否，而是客气地说：“我用一下你们的电话可以吗？”工作人员不知她要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林虹拿起话筒，毫不犹豫地拨通电话说：“钟书记吗？我是司马民望的爱人林虹。有一件事，他一直不肯让我跟您讲，现在我不得不报告。半个多月前，我接到一封恐吓信，要我阻止司马民望查大案，不然的话，就要毁我的容，要我丧夫失子。这次玲玲考艺术学院，专业成绩超过录取线二十几分，统考的文化成绩也超过本科录取线好几分，但她没有被录取。省招生办的同志也感到奇怪。我想这当中会不会与司马民望的职业有关？”
坐在旁边的招生办工作人员听到林虹打电话的内容，一下子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态度和气、通情达理的考生家长，竟然是省纪委书记的爱人。
钟国梁心情沉闷地在办公室接电话说：“你先别急，也不要告诉司马民望，司马惠玲为什么没有被录取，我会马上派人查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