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之及象以往那样背着手踮动着脚尖，边说：我的老同学呀，实在是对不起，大作归还，让你花了不少心血，这是个多好的本儿呀，尊兄的才气横溢其间，令人折服，可惜未能最终为领导认可，自然我也有一部份责任，可是螃蟹最初被认为蜘蛛谁也不敢吃，我呢，我是屎壳螂，我有把粪推得很圆很圆的本领，但不给我这机会我也无奈。
不要把我的剧本比作一堆粪。他忍不住地说。
万兄，比喻总是个独翼鸟，我不说了。
他面对符之及，顿时间涌出千言万语，他想对他都说出来，但一时不知如何开头？医生说的，你不应该把痛苦都压在心里，对你的病并无好处，你应该学会疏导自己的情绪，不管是谁，都可以对他倾诉，倾诉是一种平衡。他努力压制愤怒，对符之及说：你会以为我对你怀有深的怨恨，你把我估计错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我对以前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我在你和邬殳嬿关系不好的时候便乘机而入，破坏你们的情感，以至最后离异。是吗？那时邬殳嬿几乎每天都上我这儿来，你怎么可能不怀疑我们的非常关系呢？不错，我与她关系密切，我与她发生了性关系了么？你一定以为是这样！可是-----
符之及打断道：祘了，我都知道，我在爱她时我痛苦，我与她离了婚，就觉得很幸慰，她是个凶恶的贱妇！
你与她婚姻一场，却根本就不了解她，她对你从不愿展露心扉，甚至连你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怎么可能共此一生？你的咒骂够可以的，可惜我与她并没有这份艳福。符之及，你做人可别太过份了，我作为邬殳嬿的同事、好友，我不能不为她说几句，现在她辞职去了别的剧团，我依然想念她。我拒绝她的情感，伤害了她。我要对你说，邬殳嬿是个好演员，也是个好女人，她性格奔放、爽直、真诚，是你我远不及的。她敢说敢言敢于热爱自己所爱，憎恨自己所恶，坦露一个真我，你能行吗？对你直言，她在我面前是说过你的坏话，说你唯利是图，用假靣欺骗别人，而表靣上又显出大度，热情，似乎你的胸怀比谁都宽广，你这样做人让她也觉得累。她越来越看不下去，才离开你。
符之及原本是带着满脸微笑听他说，但渐渐地收敛笑容，他忽然不可忍地站起來，用拳头在桌上重重一击，他想把小靳对他叙述的事说出来，但他肯定会否定，这还需要进一步取证，他把这事的话头在嘴唇间咬住了，吼道：万烈！你休想毁谤我！你想用一个女人把自己衬托起来，想在一个女人的天平上秤出自己比别人重的份量，是不是为时过晚了？他又坐下，用缓和的声调说：万烈兄，我们都曾经历过爱情的痛苦，我们实在为爱累着了，你不要再用我前妻那豹子似的利爪撕我的心了，我现在只想做条蛇，在安静的地方游啊游，谁也不要打扰我了，不然我真会咬他一口。嘿嘿。
万烈想，现在他是赢了，最近导的两个戏，票房都不错，在情场上他也得意，听说他要与白嘉妹结婚，现在他表靣上对你低调，心里正嘲笑着你呢！你死了妻，独身着，恶名在身﹔如今又下了岗，他一定比我知道得早，他从来是搜集我坏消息的人，我输他了，可我心底为什么不服？这自然是有道理的。可一时又说不清。他想用外交辞令打发他走，说：你忙吧，剧本搁这儿吧。他背着身，并没看他。
符之及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是很忙，团里让我去上海开会，让我介绍经验，什么经验？猫是怎么逗老鼠玩儿，把观众逗乐了，就是我的经验。可万烈兄，这本怎么能搁？你这人过于书蠹头，你愿意礼贤下士么，去找齐团长，让他想想办法么，就说愿意让他修改署名，我想你的劳动不会白花了。
万烈转身拉开阳台的门，忿忿地走了出去，乒地关上了门------
耿耿在符之及家对他叙述寻找邬殳嬿的情况。符之及很不满意。他引证美著名作家爱伦坡的名言：“有－糸列与真实事件相似的理想事件，但它们很少一致。”他又说，我的名言是：惊人的巧合正是推理的阶梯。对于巧合你为啥不紧追不舍？她是一心要当大明星的人为啥在事发后要找个小城市小剧团当小演员？她明明在追逐万烈为啥又离开？她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人，为啥变成出尔反尔的人？她明明是热衷鼓吹安乐死的人，怎么又对你大談安乐死的罪恶？一切是反常的。
耿耿的头直摇，说沒有办法，说这次来看她完全为市剧团添置服装，在小城市加工便宜，是顺来看她的，但她却拍桌子打板凳，吼着：我姑奶奶是随便能欺负的吗？我邬殳嬿与你前世无怨无仇，但我要骂你是条狗！是不是那个符之及喊你来的呀！他丢了我就象丢了魂，所以他要报复我，否则他的心里就会窒息而死！可是你回去告诉他，他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你即使要得到天上的月亮，我也会努力去做的！他那时的眼里泪闪闪的，我为他的真爱打动了，所以我把－切都给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我的，是我的的身体！耿耿！你就这么对他说！现在他让人调查我，这就是对我的爱吗！你快回去就这么对他说，我是八姑奶奶想欺负我沒门儿！
耿耿说他沒法与她多談，无法问她情况，起身想走，她却又命令地嚷道：坐下！给我坐下！你囬去对姓符的说，要问我谁是灭了妮娜的凶手？那就是他符之及！我记得他以前排惊悚戏的时候，他最爱说的一句话：惊人的巧合正是推理的阶梯。我举手赞成他的哲言！那现在论到我来推理了，妮娜之死他符之及是－号嫌疑犯。理由呢？男人的嫉恨！他对我说过，在大院里他爱草爱花，爱狗爱猫，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傍晚时分，万烈与妮娜在大院的河边散步，妮娜还把手挽在他的手臂里，有时还把头靠在他的臂上，肉麻死了！老夫老妻的，这种嗲相，可恶之极！他妻子却对他视若仇人，他就觉得这可恶，于是他到医院探病就做了妮娜！
耿耿当即就笑了，特地尊称她殳嬿老师，您别说笑話了！她当即打断地嚷道：他能拿我开玩笑，我就不能拿他开玩笑吗！耿耿，你还穿开裆褲嫩着呢，你找到我这儿耒实在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举。我问你，你知道医院对妮娜死亡的说法吗？心脏骤停！心脏骤停是啥意思你懂吗？就是说，这里的原因很多很多，而且应该是近因，刚发生的原因，我与妮娜相距很远，怎么对我发生了兴趣？所以说现在有人调查她的死因，是用死者整活人，你小耿还屁颠颠地跟着，你是不是有病！啊？啊？
耿耿叫苦不迭，说：符导，我这人热心，想替大院里关心妮娜的人有个确切的说法，免得有人蒙受委曲，连同殳嬿，但她却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
符之及突然站了起来，忿忿地说：我让你这么去问邬殳嬿的么？我只是让你跟她闲聊，就象与她打牌一样轻松自如，这让我想起＜莫格街谋杀案＞戏里的一段台词：根据牌摔到桌上的神态，他辨认出什么牌是作佯攻，随便或漫不在意地说一句话，偶尔掉下或翻转一张牌，对它的掩饰是焦虑不安还是毫不在意，对墩牌的计算以及排列它们的顺序，窘迫，犹豫，急切或慌张……耿耿，我只是要求你摸一摸她的基本心态。看来你基本上是完成了任务。但你怎么就忘了最重要的，从侧面打听－下万烈对妮娜非常死亡的态度呢？这需要粗线穿进针眼的精妙操作。可你却是马超上阵完全乱了阵脚。你明明知道我让你找邬殳嬿的目的是说此而言他，即史坦尼所谓的第二计划，可你倒好，她与你干了－仗，杀得你片甲不留，连万烈与她的关系是否还在发展，也没有点滴信息。得，还是把話说回来，你对万烈的情况调查过吗？
万烈么，情况比較糟糕。耿耿的八字眉挂下了。继续说道：无须打听，大家都能看到，他在大院食堂里进歺，吃得是猫食，太少了。他总是眉宇紧锁，心思重重，能有好胃口吗？他明显地削痩，颧骨都显露出来了。他也不到草坪上打太极拳，基本上是离群索居。以前无论酷暑严寒，他总要在平台上练声的。我的小姑娘琴培，总是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南面，双手合着对我说：爸，万烈叔叔又在唱歌了，真好听。
可惜，万烈老师沉默了，我们大院也沉默了，我们为他感到难受。最让人感到惊心的一天让我终生难忘。在天蒙蒙亮时，我总要到河边去练少林拳，符导您是知道的，我为什么要选择天色刚亮之时，在树林后面的河边练少林拳，那是怕被别人看见。我立志重归演员组是我的夙愿，我的体型必须保持挺拔就得练拳。但那天我吓呆了，看见万烈出现在河边，他先是四面看看，并沒有发现我，于是他就脱了衣服下水，向远处游去。我躲在苇丛的背后，看着他越游越远，开始是漂亮的自由式，后来他潜下水去就沒有抬头。我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不会游水只能转身回去叫人。这会儿，却见有只漁船向他潜水处靠近，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头却又露出了水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说不清。你在外地开会才回来，你不晓得，大院里议论这事胜过妮娜之死。有人说，这是他想自杀，有人说他近日精神萎缩想震奋－下。等等等等。
居然有这种事？符之及脸上略过对老同学的同情之色，嘴角上却又有一丝鄙夷的笑意。耿耿能看懂他心里的意思。
他对耿耿说：很好。继续。他竖起食指又说：据我了解的材料上，说2O1O年荷兰实施了32OO件安乐死，其中72％涉嫌＂故意杀人＂。原因非常复杂多样。因此对于同一亇病人有叠加杀灭的案例也就不足为奇。比如医生与家属同时做手脚。你可以广泛了解涉案人，我不反对。但不要忘记我对你提出的着重点！主角！你要掩盖自己调查人的身份，学会羊皮襖反穿，装样（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