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晋
您知道糯米星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糯米粉糯米星是什么？老人看着面前那个女孩的特大号门牙，好脾气地问道。
糯米星是离这里很远很远的一个星球。女孩鼓起勇气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星球呢？
因为我就是从那个星球来的啊。
什么？小孩子不可以撒谎，门牙会越长越大的哦。
我没撒谎，我的确是从那里来的。呜哇女孩一扁嘴，几乎要哭起来了。可是那一颗特大号门牙好像真的长大了一点点呢。
这个······我······我得走了孙子等着我买的竹蜻蜓呢。老人着实被女孩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扬了扬手里的竹蜻蜓，一拐一拐地走掉了。
大婶，您知道糯米星吗？女孩还是充满期待地，拉着街边的大婶问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糯米糕。大婶抓起水果篮子，匆忙地走了。
女孩颓然坐在了树下。
这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了，仍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糯米星，更别说相信她是从糯米星来的了。
这样的对话，也重复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了，简直说得让她有点儿厌烦了。
地球人真要命，为什么就不肯好好听我说呢！女孩鼓起脸颊，厌烦地皱起眉，几乎要绝望了。
一个男孩走过来，左三圈右三圈，瞪大眼睛把她好好打量了一番，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怎么啦？难道我是外星人？”女孩气愤地问，干脆破罐子破摔。
“哦。原来如此。”男孩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女孩暗暗吃了一惊，瞅了一眼男孩，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傻乎乎的笑，黑糊糊的脸，发亮的眼珠子，头发乱蓬蓬，像是可以马上让鸟儿住进去下蛋的样子。
“我叫团子，你叫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傻傻点头的样子，女孩心里热乎乎的。
“喂。”
“我问你叫什么呀？”团子有点儿迷惑。
“喂。”
团子生气了，大声说：“难道你的名字就叫‘喂’吗？”
“嗯。”男孩点了点头。
团子因为吃惊，脸都涨红了，地球上真的有名字叫“喂”的男孩？
喂，去给我把球捡过来。
嗯。
男孩乐颠颠地去了。有人跟他讲话，男孩很高兴。
喂，去给我到树上摘个橘子。
嗯。
有人需要他帮忙，男孩也很高兴。
喂，去帮我把这张纸条给纠纠。
嗯。
虽然纸条上写着“纠纠是傻蛋”，男孩还是乐意跑腿。
只要有人理他，男孩就好开心。
············
就这样，男孩的本名慢慢被大家忘记了，他变成了“喂”。
“你的门牙真大，是因为撒了好多谎吗？”喂盯着团子的特大号门牙，羡慕地问。
“才不是呢。在你们地球上，如果撒谎，门牙就会长大，可是在我们糯米星上，自己说的话别人不相信，门牙才会长大。我说的话，你们总是不相信，所以我的门牙就越长越大了。”团子又伤心起来。
“这么说，你是从糯米星来的了？”喂还是很羡慕。
团子简直不敢相信喂不由分说就相信她是从糯米星来的。她一阵狂喜。
“总算有人相信我了。”团子高兴得直想哭。
“不过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这里呢？”
“因为我犯了一个错，一个大错，一个特别大的大错。”
“什么是特别大的大错？”
“有一次，我因为好奇，忍不住往糯米粉里滴了一滴黑墨水。糯米粉是糯米星上除了空气外，最贵重的东西，就像你们地球上的水一样，是不可以轻易弄脏的。”
喂吧唧了一下嘴：“那糯米粉这么贵重，你们不吃糯米粉，吃什么？”
“我们吃果子泡、地丁蛋，偶尔也吃樱桃脸、铃铛胆什么的。”团子也吧唧了下嘴。她有一个月没吃上东西了。
“这些可以吃吗？那哪里可以买到？”喂惊讶得不得了，眼睛眨得噼里啪啦的。
“只能去专卖外星食物的杂货铺了。”
“那种杂货铺在什么地方？”
“地球人是看不见的，只有我们才能找到，进去买吃的。不过不是每一次都有我爱吃的东西。”说到这里，团子感觉肚子更饿了。这种鬼日子，赶快结束吧。一回糯米星，我一定先狠狠地吃一顿。
喂噼里啪啦地眨着眼睛，想了好一阵子，“这样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回自己的星球？”
团子没有马上回答。她的心跳得很厉害，眼珠也因为太紧张骨碌碌地转不停。
“你不能回去了吗？”喂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会伤团子的心。
“要回去的，但是必须得到一个地球人的友情后，才能回去。你······你愿意做我的甜糯米吗？”
“我不是甜糯米！”喂一片茫然。
“我们星球上，甜糯米就是好朋友的意思。”团子笑岔了气。
“我愿意我愿意······”喂一连说了十七个“我愿意”。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来来去去，还从来没有过朋友呢。
“嗯，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这一段友情吧。”两个人高兴地拉了拉钩。
“什么是甜糯米呢？”
“怎么才算甜糯米呢？”
团子和喂同时问对方，然后两个人都脸红了。原来他们都没有过甜糯米。
“我听说，两个人要成为甜糯米，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分享一个秘密。”团子说。
“秘密啊”喂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好久，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秘密，“这······有一件事情，不知道算不算秘密？”
“什么事？”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你爸妈没告诉你吗？”
“他们也不知道。这算秘密吗？”喂傻呵呵地问。
“这······算是吧。”团子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难过。
“嗯。你有秘密吗？”喂问。
团子迟疑了一会儿：“我有一个秘密。但是，我不想现在告诉你，但我总有一天会告诉你。这样可以吗？”
“太好了。这才叫真正的秘密呢。好期待！”喂拍拍手，“接下来呢？甜糯米应该做什么？”
“当然要一起去开心。”
“你觉得什么事最开心呢？”
团子抓住喂的手，飞快地跑起来。
一整个白天，他们都在做开心的事：一起在草地上玩球玩到脚抽筋，一起到树上吃橘子吃到肚子痛······
天快黑的时候，喂要回家了，团子问：“喂，你今天开心吗？”
“我很开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开心，我感到最开心。”
团子心里好暖和，“我也是。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二天，天阴阴的，喂起了个大早，飞跑来问团子：“甜糯米还要做什么？”
团子说：“据说在阴天，甜糯米要一起分享悲伤。”
“你有悲伤的事吗？”
“有，我现在就好悲伤。一个人待在地球上，一个人都不认识，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想回又回不去，我真的很悲伤！”团子想到自己来到地球上后悲惨的日日夜夜，不知不觉眼泪哗啦啦地流过脸颊。
喂想了想，觉得这的确是一件很悲伤的事，忍不住也抽抽搭搭起来。“我也很伤心。我都这么大了，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也没有一个甜糯米。”
两个人越想越伤心，抱着头，哭了个天昏地暗。
“接下来怎么办呢？”等哭够了，喂的脸更脏了，可怜巴巴地问团子。
“据说甜糯米要一起品尝思念的滋味。”团子哑着嗓子说。
“那你思念我吗？”喂问。
团子想了想，“不知道呀。你思念我吗？”
“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赶紧分开吧，这样不就知道了吗？”
“好！拉钩上吊，一百天，不许见。”两个人又高兴地拉了一个钩。
说完，团子朝东，喂朝西，各自跑走了。团子的脚步有点儿踉跄。
············
一百天之后，不，第二天一大早，喂又飞快地跑来了。
“团子，我知道思念的滋味了。”
“是什么味道呢？”
“酸酸的，甜甜的，像刚摘下来的草莓的味道。”喂又开始吧唧嘴，好像真的在吃草莓。
“那我也是，我也知道思念的味道了。我们糯米星也有草莓哦。”团子想到这里，吞着口水说，“接下来······”
“接下来是什么？”
“甜糯米要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手拉手，头碰头。”
“这还不好办吗？”喂巴不得。
团子和喂拉着手，一起躺在青草地上，互相抵着脑袋，躺成一个大大的八字。
阳光灿烂，青草香甜。团子感觉有点儿晕乎乎的，是因为这甜蜜的气息吧？
“团子，要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喂忽然做梦一样说。
“嗯，永远这样有多好······”团子忽然想流泪，“喂，你知道吗？这就是做甜糯米最重要的一条。甜糯米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这个，你做得到吗？”
“为什么要分开？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分开的。”喂安心地闭着眼睛。
团子很久都没有说话。
“团子，我们不会分开的。你别闷闷地生气。”喂安慰团子说。
“喂，你还记得吗？我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记得记得，赶紧告诉我吧。”喂开心得张大嘴笑了。
团子迟疑了一下，咬咬牙说：“我······其实，是可以······回糯米星的。”
“那太好了！”喂拍起巴掌来，“哎呀，这样我们不就分开了吗？”他又想了想，“可是，你不能没有爸妈，也不能老饿肚子。哎，这样，我们就做不成甜糯米了吗？”喂伤心了。
“不，我们还是甜糯米，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只要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们就可以回糯米星。”团子低声说。
“非得我跟你一起去，你才能回去吗？”
“是的。”团子有气无力地回答。
喂很久不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喂的心，这时就像他的头发一样纠纠缠缠。离开地球，离开他熟悉的一切，去遥远陌生的地方，去吃他从来没见过的果子泡和地丁蛋，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太突然了。
“喂，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
“团子说是这样，就是这样。再说，我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呀。”
“我想告诉你。”
“······好吧。”
“只要我带一个愿意跟我走的地球人回去，他们就会来接我。至于你到了糯米星，会发生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现在，你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团子说完，无力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愿意跟你去你们的星球。你一定得回去。再说，甜糯米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的呀。”喂摸了摸团子软绵绵的手，下了决心。
“你这个傻瓜。”团子哽咽着说。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这样一个名字？别人也这么叫我的。”
“好了好了。我们再手拉着手，头挨着头，睡一会儿。明天······明天我们一起去我的星球。”团子流着泪说。
“好！”没过多久，喂就睡着了。
但是喂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团子。从那以后，他每碰到一个人，都要问有没有见过团子，可是没有人见过。
你见过吗？就是那个长着特大号门牙的女孩，如果她还在地球上，那么她的门牙现在应该更大了，不过一点都不难看，真的。如果你见过，千万千万别忘了告诉喂。
（选自《东方少年·阅读写作版》2011年第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