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撕下一块桌布擦去金蛇剑上那肮脏的血液，卓惊云便是踏出了大殿。
抬头望着那浩瀚无尽的夜空，不知是否是心里的错觉，只觉这月色便是纯净了许多，愈发的明亮了。今晚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闭目，深深吐了口气。
随即便是一道亮光闪过，那眼中本有的一丝疲惫此刻尽去，身形一闪，便是如同黑夜里的鬼魅般融入这夜色中。
出了南京城往城西的郊外奔去，前方正是李岩的大营！此时应该还不到入睡时刻，按说大营里应该是热火朝天，但是此刻卓惊云感到的是只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一个个士兵无精打采的坐在地上，那本应是挺得笔直笔直的背此刻已经弯曲，无神的双眼好似失去了信仰般！
是啊！李岩的军队在其带领下可以算是真正的农民起义军！他们的初衷是为了能吃饱穿暖！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仍是心存正义！可是他们的友军却是在烧杀抢掠妇孺！欺凌百姓！按说他们应该拿起手中的屠刀挥舞过去！可是带头违反起义军的宗旨的是他们的君王！是敬爱的闯王啊！
他们该如何做？不知道！他们最最尊敬、佩服的将军，李岩，也不知道！
卓惊云如同一阵风般的掠进李岩大营！
李岩的大帐门口竟是没有一个人驻守！卓惊云的眼珠子此时波动了一下，掀开大帐，里面不是初时见面的那个文韬武略的翩翩才子，一代军师李岩！
而是一个醉鬼！从前那梳的很整齐的头发此刻已经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发丝不再笔直，而是弯弯曲曲。那本应是拿着如同诸葛亮的那把鹅毛扇的手，此刻紧紧的握住的是一壶烈酒！
视线中的地上多了一道黑影，但李岩却仿若视而不见，没有抬头望一望，闭上双目，自顾自的扬起酒壶，便是让烈酒灌满胸膛。
这刻卓惊云的心中涌起一阵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觉，因为他看出来了，李岩在寻死！这完全没有一丝防备的大帐应该是李岩留给李自成派来的刺客的吧！
李岩和李自成相识于微末！从前李自成那雄心壮志，那为国为民的赤胆豪情！那义薄云天！那爱民如子！那视将士如手足！是让李岩对其疯狂的崇敬！乃至李岩这样一个智谋在碧血中可谓无双的将才此刻是借酒消愁！只求一死！
静，李岩身上那散发出来的孤寂一般的落寞弥漫在大帐内，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随口，卓惊云开口了：“李兄，我杀了李自成！”
本应该是失魂落魄的李岩听到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打在心头！那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眼中是不可置信，随即是一丝痛苦！然后是疯狂之色涌现！
啊！！！
痛苦的喊叫从李岩的口中爆发而出，那好似倾尽五湖也道不尽的痛响彻整个军营！紧接着李岩抬起那他头颅，眼中满是疯狂的神色！
如此巨大的声响，军营中却是没有一丝动静，想来是李岩早先已经通知了，但此刻发生的却不是李岩所预料的那般。
那手突然的一发力，便是“轰趴！”的一声，酒壶如同碎石般四散，那浓烈的美酒如同泉水般洒出！
那双仿佛要夺人心魄般的双眼看的卓惊云心中不禁有点发寒！
“为什么！闯王只是一时糊涂！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字字铿锵！李岩每一个字都是咬破了嘴唇说出的！他的痛，在用自己的血来发泄！
面对这眼前这快要接近崩溃边缘的李岩，卓惊云此刻才知道李岩对李自成的忠，是多么的深！
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因为李岩知道自己那跟从的闯王迟早会派人来杀他！所有他撤去了所有守卫的将士！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心甘情愿的坐等李自成派人来取他的项上人头！因为他坚信闯王只是一时被迷惑了双眼！只是一时的糊涂！迟早会醒悟！他愿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这代价！他，不忍心这将士手足相残！
而此刻，他听到了自己那从始至终，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寄予了一切志向，一切希望的闯王死了！他能不疯吗！
“我来到南京，遍地是哭诉的百姓，是鱼肉乡里，畜生般的军队！他们说，自己是跟随李闯才这样做的，我进了皇宫，看到的是夜夜笙歌，看到的是被李自成那强行占有的良家妇女死一般的双眼，是那些宫女不得不赔笑的苦涩，你说，我不该杀吗！”
卓惊云问的很平静，可是李岩的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滚烫滚烫的泪水从其眼中留下，滴答在地上，溅起尘土，是那么的灼热！
李岩知道！李岩知道李自成的所作所为！但他不愿放弃，他想给李自成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他也知道是趋近于零！但是这么多年的君臣之义，让他愿意去做这么一个梦！
而现在梦碎了！所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李岩哭了，随即疯狂的大笑从大帐中发出，李岩仰头长啸！那泪变红！如血！是血泪！
哈哈哈哈哈哈哈！！！！！
“相公！”李岩的妻子红娘子终究是违背了李岩的命令，她冲了进来，看到自己的夫君此刻的疯狂，此刻的痛苦！她扑到了李岩身上！紧紧的抱住李岩，把头靠在李岩的胸口！
柔声细语的安慰着李岩，她想用自己的柔情来化解李岩的痛！
“相公，别这样好吗？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闯王死了，闯王死了，闯王死了你知道吗？”嘶哑的声音从李岩嘴中吐出，是那般的苦涩，甚至茫然！
“李闯死了，但这千千万万的百姓还活着！外面这等待着你发号施令的将士还活着！那随时准备入侵中原大地的清兵还等着你去抵御！你从军，是为了李自成！还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你若放弃了，那对得起那些忠于你的将士吗？”
字字珠玑！卓惊云的话好似一盆凉水从李岩的头上浇灌！李岩不傻！相反他聪明绝顶！因此他才被李自成所束缚！
而现在李自成死了，李自成的生命已经不可挽回！李岩的那一厢情愿的梦也该醒来！若是没有这当头棒喝，李岩也许会自尽来显示自己的愚忠！
但世上没有如果！此刻卓惊云的这番话，让李岩知道，自己过去是迷失了方向！他应该跟从的不是李自成！而是这天下的百姓！
“是啊！相公！闯王已经变了，他的死，也是他选择的！但我们还活着！你不是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天下太平吗？娘子我陪着你一起去救这天下好吗？”红娘子伸出她那温暖的手擦去李岩的泪，心疼的话语又是在李岩的心中再次一震！
终于，李岩的理智回来了，“让我静一静好吗？”这次的声音是平稳的，仿佛有了以往的柔和。
点点头，三人都不再言语！
两盏茶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整片大地仿若沉睡了一般。许久，李岩那眼中的清明神色替代了疯狂。
他轻轻拍了拍怀中红娘子的背，说道：“娘子，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两对充满了情谊的眼眸相互凝视，便是三人坐了下来。
看到这番情景，卓惊云也是松了口气，毕竟如果李岩死了，那不但闯军会真的大乱，就是卓惊云的心中也会过意不去，这，是值得敬佩的人啊！
“卓兄，闯王的尸首在何处？”
“还在大殿上，但以这般的皇宫的糜烂，恐怕明天一早才会有人发现！”
李岩还是有几分失落的点了点头，是啊，李自成和南京内的士卒是真的堕落了啊！但已经抛开枷锁的李岩很快就恢复，带入那为国为民的军师角色！
“南京内刘宗敏的部队，全都得死！”卓惊云的语气是充满了冷酷的杀机！
虽然不忍，但那些人累累的罪行，李岩也是点了点头。
夜色如水，很快的流逝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接下来的章程便是定了下来！
李闯的三支军队，李岩手中一只，刘芳亮手中一只，最后的便是在刘宗敏的掌控下。如今已经不能再称为士兵的也只有刘宗敏的部下！
而刘芳亮也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若是李闯还活着，也许他会如李岩般愚忠，但此刻李闯已经身亡，相信刘芳亮会弃暗投明！
因此两人便是打算一同去刘芳亮大营劝说，然后趁着夜色连夜进攻南京！想来此刻那些正花天酒地的南京内的士兵根本毫无防备，只要布置的周密，要全歼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而最终这起义军是否会继续独立，还是归顺大明，卓惊云两人并没有交谈，毕竟两人还是分属不同的阵营。
一切如计划般，刘芳亮听到李自成身亡的消息，虽然伤痛，但是少了李自成的束缚，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选择了合作，两方人忙连夜进京。
而此刻刘宗敏的部队比想象中的还不堪一击，几乎是不费吹飞之力便尽皆俯首！待得李岩一刀砍下刘宗敏的头颅，李自成的大顺王朝历时四天便画上了它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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