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一点多,十一号检票口上面的提示牌用红色字强调K6**晚点一个小时零五分。
五月初的夜晚还很凉。一个身穿深灰色大衣戴着墨镜、身高修长挺拔的男人立在出站口的大厅里。他的指间夹着烟,火光忽明忽暗,就像这来来往往的人群喧嚣嘈杂却终归于寂静。
他已经在这很久了,除了偶尔抬头看看屏幕上不断更新的车次信息,连表情都没换过一个。
……
李昭汝下车时有些腿软,五一期间人多没买到卧铺,哭喊买张硬座还与一大妈分享。人多到站着都没下脚的地方,不到三十个小时车程她在过道上被挤来挤去二十多个小时。
幸好她没打算长呆,只背个小包装了两件换洗衣服,其实……若不是至交好友结婚非得让她当伴娘,她都没打算回来。
七年,她已经习惯了在异地他乡漂泊。
呼……折腾好几天总算是回来了。
车站的变化还真大,以前下了站台就能出去,这次她跟着人流又上又下的走了好几个地道才远远看见外面的灯火。
……
接站的人群开始涌动,个子矮的挤到前面点着脚往里面探去,恨不能飞过去接自己的亲人老友。
她瘦了,瘦了很多。这是他看见她的第一个感觉。此前的暴躁焦虑不安在见到她那一刻竟然平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几步就到了她跟前。
忽然被一堵肉墙挡住去路,李昭汝侧身让一下没让开,抬眼就看见躲了七年的人。竟被他逮个正着。
两人的视线相交,她的惊恐害怕他都看在眼里,压住忽然窜起的火气,也不顾她是否愿意紧紧攥着她就往外走。
李昭汝踉跄着小碎步跟在他后面,还没缓过神来。她以为来接站的会是岑王,她都计划好了怎么参加婚礼顺利躲过与紫阳单独相处的机会。
没想到被她卖了,刚踏入故土就被抓住,一点准备都没有。她现在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就是为了骗她回来。
果然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哪怕是至交好友也不行。
她被强硬的塞进一辆黑色的路虎,他从那边上车,关门落锁,几个熟练的转弯车子滑进川流不息的车流。
她心虚极了,不敢说话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被他逮住机会狠狠训一顿。偏偏这时浓郁的烟草味飘过鼻尖,弄得她想咳嗽。强忍了两分钟,直憋得脸红脖子粗。
“咳……咳咳咳……”终于没忍住,越咳越痒,咳起来就没完。
男人像是与她作对似的,以为她冷红灯时他脱下自己的大衣甩给她。衣服上的烟味更浓,等车子终于停下她嗓子哑的说不出来话了。
仅剩的半条命也咳没了,她摊在那里一点力气都没有。
男人酝酿着情绪时刻准备爆发,可见她可怜兮兮的又不忍心发脾气,当然更不能开口关心一句。这么紧张的时刻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作,车里静的只听到她的呼吸声,有些沉重,沉重的撩拨他的心弦。
烟瘾上来,他摸摸口袋才想起来衣服在她那边。
又一会儿,耳边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终于按捺不住望向她,她闭着双眼身体跟着呼吸的频率起伏。
平静、毫无防备,一如七年前他们年少时候,拌嘴吵架发脾气……再怎么样他们也是这样无条件信任着彼此。
他抬起手虚画她的轮廓,依然秀气的五官、纤长浓密的睫毛,赌气时撅得老高的小嘴……赌气,他无声的笑,她竟然还敢同他赌气,真以为咳嗽几声卖个可怜他就不计较了?
当然变化更大:头发长了,还染了栗色。熟悉的婴儿肥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去了,下巴尖尖的。
不管怎样,七年,他终于等到了。
————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也不是学生时代租过的房子,这里没有她的影子在。可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想念。可她的一颦一笑不是画在那些死物上,而是刻在他心里。
也曾想既然她那么决绝,他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狠下心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后很云淡风轻的告诉房东她的东西不要了。
……卧室里他的小蘑菇在酣睡,而他坐在客厅里抽烟,回忆着她刚离开的那段时光。如果她不回来,那些回忆会一直进行,他也会继续过行尸走肉般麻木的生活。
可是她回来了,他有恃无恐,会让那些没有她的日子只能成为回忆。
后来怎么样了?哦,刚搬到新家时他还能很淡定的整理东西,直到袁野过来无意中的一句“为什么你放东西要空出来一边,那一边留给……她的?”
那只被强行关起来的怪兽终于破闸而出,疯了一般踹开那间出租屋,幸而他悔悟早,房东还没有动她的东西。
只有补全了她的东西他的世界才是完整的。
李昭汝醒来时正好十一点整,睁开眼睛看到新的环境她有些懵,缓了缓才想起来自己回来了,好像还是紫阳接的她。
被子下的手摸了摸,衣服还在身上,只是这手感……“啊!谁给我换的衣服?”
她翻身下床,地上一双鞋都没有,很明显不是自己走过来的。哦,想起来了,昨晚好像在车里睡着了。
她光着脚蹬蹬蹬跑到客厅,客厅窗户阳台门都大敞着,可是感官敏感的她还是闻到一丝烟味。
她注意到角落里有个冰箱,冰箱旁摞着很高的酒箱,里面全是酒瓶酒罐,打开冰箱,里面也全是啤酒。
她忽然很难受,以前紫阳洁身自好,不抽烟不喝酒。可是如今……是因为她吗?
“咳咳……咳咳咳……”又是忍不住的咳嗽。
“怎么回事?”一只水杯递过来,她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终于压住了这阵咳嗽。
肩膀还被他攥着,浓烈的烟味好像又钻进鼻腔,她猛地推开他终于对他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你离我远点!”
可以想象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再、说、一、遍。”好不容易压制的愤怒噌地膨胀。
“我说你离我远点,你身上烟味好重。”
他眉目舒展,对她的解释很满意:“你是因为烟味重才让我远点?”
“啊。你竟然忘了我对刺激性气味过敏?”
“……我今后不再抽烟了。”
“哦,想抽就抽,我去岑那里住两天,等婚礼结束就回G市。”
她忽然被压倒在沙发上,耳边他咬牙切齿的:“你敢、再说一遍!”
“敢……敢呐!”
“说!”
“我……咳咳……你起来,咳……我好难受!”
“说。”
他从未凶过她让她下不来台,李昭汝忽然鼻尖一酸落下泪来:“你滚开……呜呜……早知道我就不该回来!”
几滴眼泪竟然让他心中的活火山停止喷发,她的脆弱就是他的致命毒药,她无力的挣扎更让他的强硬顷刻间土崩瓦解。
小蘑菇就在他身下,湿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男人总是冲动的,何况面对心爱之人又久未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