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人当时穿着一袭白衣,黑发在身后随意地挽了个髻,面庞虽然年轻,但神情与举止给人的感觉似乎都要超越他的年纪,像极了骑着野鹤云游天外的仙人,病人们看到他,惊讶、恐惧都有,但就是没有希望。
他无视那一双双空洞等死的眼睛,将所有人的病情都查看了一遍,然后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独自一人上了山。
当时没有人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大家只是觉得可惜,长相这么好的年轻人,肯定也被染了病,自以为懂点医术,就那么乱来,但这样想的人并不包括安鸢。
当时安鸢刚来到华胥村不久,她是南诏国巫族的后人,她的祖母是巫族的大巫女,由于一百多年前的巫蛊之祸,巫族在经纬大陆上是被歧视和迫害的对象,从小就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族人是如何被皇族奴役,最终被凌虐至死,安鸢以为自己也逃不过那样的命运,但最后她还是逃了出来,并来到这如仙境一般的世外桃源。
初到华胥村时,年仅十四岁的安鸢已有了身孕,但安鸢没有提过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没人知道她巫族的身份,华胥族人用单纯和热情接纳了她,照顾她产子,并让她第一次拥有了家园。
当安鸢第一眼见到惑人时,就看出这个年轻人的与众不同,那种纤尘不染的气质,仿佛有神灵护佑一般让人心生敬畏,虽然安鸢只看到了他入山的背影,但那背影至今记忆犹新,因为那道背影就像是黑暗尽头的一道曙光。
三天后,不出安鸢所料的,惑人下山回到华胥村,原本一袭白衣变成了灰白色,神色较之前也憔悴了很多,当他把怀中的草药交到族人手中时,人们不难猜想他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奔走于山林,与死神争分夺秒地来挽救华胥村,即使心存疑虑,村民们也再不能对这样无私的年轻人冷漠。
村民们对他感激同时也按照他的话把草药煎好喂给染病的人吃,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疫情得到了控制,人们终于可以为活着喜极而泣,不再是为逝去伤心欲绝。
最后惑人出乎意料地留在了村子,作为全村人的恩人,没有人会拒绝他,按照他的意愿,村民们合力将村东树林子里的院落收拾干净,供他使用。
渐渐的,村民们知道他很博学,除了擅长医术外,他还十分擅长观星、相面、测字、六爻、风水等,他为人清冷但对村民还算友善,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他深居简出,华胥村也再没有大事发生。
“惑人师父,你在吗?咳咳,惑人师父!”上气不接下气的柱子边咳嗽边大致地打量了下这个仿佛与大自然浑然一体的院落,此时正值春季,万物复苏,被林荫遮盖的小小的院落处处生机盎然。
柱子是个十七八岁的敦厚小伙,拥有健康的小麦肤色,因为与族长做邻居,平日里总帮族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零活,族长待他也如对待亲子侄一般。
柱子在外面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开门,却隐约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捶打的声音,柱子看了看并没有上锁的篱笆院门,犹豫了一下,最后拍了拍身上的土,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几棵成年的桃树,正抽着新芽,满院子肆意生长的野花好像无人打理一般,颜色绚丽,五彩缤纷。
柱子还记得三年前,这里只有一间破败的小屋和仅剩了半圈的竹篱,很勉强地被称为院子,原本早就已经被猎户废弃了,根本没想过还能住人,但如今眼前的景象,无意中晃花人眼,以为是来到了仙境似的。
随着柱子向木屋走近,叮铛捶打的声音越发清晰,柱子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确定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于是向后院走去。
转过墙角,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的一身洁白,一如三年前一样年轻的面孔,仿佛三年的光阴只是弹指一挥,不经意间就过去了。
而此刻,惑人正在认认真真地拿锤子敲打着一个半成品的木制物什,这是一个木架子,并用两根绳子吊着一个没有腿的椅子,柱子不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却忍住了好奇,先向惑人打了招呼:“惑人师父,忙着呢?”
看起来是平辈的两个人,一个却用对待长辈的口吻说话,而且还很自然。
惑人察觉有客来访,站起身来,见是柱子,微微点头算打过招呼,并不像主人家一般热情,但客人也没有觉得冷淡。
“惑人师父,您这是在做什么新鲜物什,像椅子又没有腿,像架子又多个没腿的椅子。”年轻人总能被新鲜事物吸引,柱子挠挠脑袋不解地问。
“这叫秋千。”惑人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秋千?是用来坐的吗?”柱子伸手摸摸还未打磨光滑的座椅。
“不是,是用来飞的。”惑人这样解释。
柱子一惊,飞?一只鸟儿扑扇着翅膀的形象从脑际掠过。
“对了,族长请您去呢。”柱子终于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惑人听说后,放下手里的锤子,“走吧。”也没有问原因,就要随柱子走。
怪人怪事多了,柱子也早已见怪不怪了,惑人并非普通人,这一点华胥村里就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
但华胥村的村民由于居住环境的闭塞,可能有一些事是不知道的,在这个人类文明伊始的时代,有一群人,他们确实不是普通人,他们有的能窥伺天机,像惑人,有的能称霸一方,像未来会出现的海王,有的拥有自然界才拥有的力量,像巫族,有的因天命应运而生,最终回到轮回的起点,像我们的主人公,如今她刚刚呱呱落地。
地府十殿,转轮王案前。
“什么?司马史司走了?”转轮王牛眼圆瞪,惊疑满目。
一个地府小厮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战战兢兢,与其说是跪倒在桌案前,不如说是膝盖一软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