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涵住院的这段时间,韩瑞轩心里也很纠结,自己原本很想帮她一把,怎么就会无端生出这么多的困难。看着陈诗涵的身心日渐枯萎,他也很难过,可是自己和她又非亲非故,无法替她安排事情,想转身离开又于心不忍。
每当华灯初上的时候,韩瑞轩就背着吉他来到热闹的街道上,站在路边默默的弹奏着。当他被苦恼困住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放逐到一个最卑微的地方,放下一切牵挂,让灵魂自己从泥沼中挣脱出来。他不戴墨镜装瞎子了,只是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漫不经心的拨动着琴弦,想像着琴音就是一把把的利剑,从指间飞打出去,将这个虚幻的世界击碎。渐渐的,眼前的景象开始泛起涟漪,流动的人潮慢慢往远处飘去,霓虹街道也消失在了虚空里。他反视到了自己的身体,且身体里的法身在膨胀,变化到有泰山那么高,最后像颗大树一样生出枝杈,变得花繁叶茂,散射着幽幽的蓝光。这就是他自己的幻境,在大悲寺打坐的时候得来的,尽管没那么庄严,也还算清静。
每当他无法和生活对抗的时候,就会躲进自己的三摩地里面来汲取能量,把自己心里的那颗摩尼宝珠掏出来,往前方一照,四周的黑暗就全被照跑了。
这种境界总是让他流连忘返,经常往街边一站就能弹到深夜,别人以为他在卖艺,却不知道他的魂神已经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天晚上,韩瑞轩在卖艺的时候遇到了彭静,后者身边陪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韩瑞轩第一次坐动车来秋户时,这个男人就坐在他身边,是秋户第一附属医院的院长郑岩。当时在动车上,郑岩就对彭静大献殷勤,说想带她到处去游玩,估计他的愿望实现了。
彭静见韩瑞轩沦落到街头来卖艺,就想带他去吃饭,并谢谢他当初帮忙找到哥哥的孩子。瑞轩婉拒了,看着两鬓斑白的郑岩装糊涂的问道:“这位是?”
“第一附属医院的院长,郑岩。”郑岩和他握手道。
彭静笑着对瑞轩说:“就是我们火车上认识的那位高院长,你不记得了?”
“哦,你是一附院的院长?”瑞轩对郑岩说,“我妹妹就在你们医院住院呢。”
“是吗,得了什么病住院的。”郑岩问道。
于是韩瑞轩就和郑岩说了陈诗涵的情况,并请郑岩尽可能照顾她点。郑岩让他放心,说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可是韩瑞轩看着郑岩暗淡的脸色和紫黑的嘴唇,他却越发担心起来,心想一个医生都病怏怏的,病人能好到哪去。
彭静挽着郑岩离开后,瑞轩回旅馆放了吉他,然后来到医院看望陈诗涵。白天的时候是奶奶在照顾她,晚上是爷爷在照顾她,而她却一天到晚睡大觉,好像故意不醒来似的,大家又不敢贸然带她出院,真是苦不堪言。瑞轩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只见陈迎开老人苦瓜着脸坐在床头发呆。
韩瑞轩走过去,微笑着对他说:“陈大叔,还没休息啊。”
“哪有得休息,这孩子最会折磨人了,非要把我们这两副老骨头拖散了才开心。”老人抱怨道。
“要不,我替你守一个晚上,反正我明天没事干。”韩瑞轩对他说,脸上依然挂着亲切的微笑。
“不用了。”
“没关系的,你回去休息吧。”韩瑞轩对老人说,“等她醒来后我和她谈谈,让她少睡点觉,起来多活动活动。”
听韩瑞轩这么说,陈老汉也就答应了,毕竟他不得不承认韩瑞轩的办法比他多。
陈老走后,韩瑞轩就坐到陈诗涵的右边,拉着她的手对她说:“陈诗涵,我知道你在一个又黑又暗的地方,躲着不敢出来。那个地方我也躲过,我曾经也很害怕这个世界,以为战胜不了它。我和你一样,有好几回几乎就死掉了,后来我才知道,死过了的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是不可战胜的。你别看这世界上的人每天都死那么多,可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没有斗争的,也没有疾病,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
我知道你肯定会问,怎么可能有这种地方呢?我告诉你吧,是有的,就在这个世界上。同样是这个世界,对有的人来说就像地狱一样恐怖,而对有的人来说却像天堂一样美好。为什么呢?你看看我,是不是每天都和在天堂一样开心,我以前可比你还糟糕呢。
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吧。其实不难的,如果你认认真真的守好佛经中的十条戒律,让自己清清静静的,那么这辈子的苦难很快就会受完了,以后不再犯错,坏事也就不会落到你头上,甚至都不会让你听到呢。
我从来不骗你的,我以前受的苦可比你多多了,还被人活活的埋在土里呢。你要勇敢的走出那个又黑又暗的地方,坚强的把苦受完了,以后就能好起来。”
韩瑞轩见陈诗涵眼角流出了眼泪,就又对她说:“我说得太严重了,其实你的苦很少一点而已啦,很快就吃完了。我还要想办法带你回去,像以前一样生活就好了。我可是有一大笔钱,足够送你去读大学的了。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让你爷爷答应你跟我回去,然后等身体好了再回来。”
陈诗涵紧紧的抓着韩瑞轩的手,沉重的眼皮睁了开来,默默的看着他流泪。
韩瑞轩安慰她说:“我们会想到办法的,不要哭了。”
陈诗涵断断续续的对他说:“爷爷骂我是害人的,害死了爸爸妈妈,现在又害他们。”
“他胡说的,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大家都想你快点好起来。”
“我害怕看到他们。”
韩瑞轩叹了口气对她说:“我来想办法吧,得赶紧把你的身体调养好才行。”
陈诗涵说了两句话,就觉得很累了,又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休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韩瑞轩又断断续续的和她聊了一会天,发现她的脑力退化严重,连两位数的加减都算不出来,说话时也经常找不到词语。这回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第二天陈奶奶来换班的时候,韩瑞轩就直接对她说想带陈诗涵回去治疗,不用他们出钱,只要写份委托书就行了。陈奶奶听着很开心,可是自己又拿不了主意,于是就说要和老伴商量后再决定。
陈爷爷没有意见,举双手同意,因为他们再也承担不了高昂的住院费了。于是这件事就成了,陈诗涵很快就出了院,回到自己家中休养,由韩瑞轩来接这个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