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仿佛成了这里的唯一天气,一波接着一波,完全不知疲累的样子。
“黎姑娘,你还好吧?”景媵知见黎月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一直望着墙外出神,表情忧伤。本来不该打扰,只是时间容不得他们再有片刻的耽搁,所以不得不出声询问。
黎月闻言一愣,回过神来,见景媵知关切地看着自己,面上一僵,歉然道:“对不起,我失态了,我们走吧。”
小径没有尽头一般绵长,但是黎月知道,它终究是会走到头的。
泡泡从未如此无聊过,自家主人这一去屋后又是半月之久,偏偏他现在就算恢复了修为,还是无法穿破山神的结界。他也试着往屋后走,可是那里除了泥土就是一条小水沟,一直延伸向屋前小溪,根本看不出来哪里能藏人。
他自然知道,自家主人肯定是到别的空间内去了。
“这个山神到底是什么来头,感觉还挺有身份的。”泡泡问一旁忙着晾晒笋干的阿邑,“连神君都对他礼让三分。”
阿邑答道:“山神就是山神啊,还能有什么来头?”
早就知道在这个人偶这里是问不出答案的,泡泡撇撇嘴,小手随意往小溪旁一挥,溪中鱼虾顿时像受了刺激一般从水中跃起,你追我赶好不热闹。不过片刻,溪面就浮起一层肚皮朝上被自己玩晕了的小鱼。阿邑看不过眼,皱眉道:“你若是不吃他们,就不要捉弄他们,每个生命都是有价值的。”
“生命?”泡泡心情本就不好,又被阿邑说教的语气惹得心头更烦躁,遂道,“你个人偶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生命?”
许是生在天界的缘故,虽然只是个奶娃模样,泡泡还是有着作为一个仙的固有观念,尽管同苏小落在人界待了一段时间有所缓解,不过他的尊严还是不允许被一个原本就没有生命的人偶来侵犯的。
被泡泡这样毫无留情地恶语相向,阿邑身体轻轻颤了颤,也没了交谈的兴致。只将精力全部放在眼前的笋干上,反正谁看不起他都没有关系,只要姐姐不嫌弃自己就可以。这么多年,其实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还是那个开满花的空间,花藤编织的秋千无风自动,轻轻摇晃着,纤尘不染的模样一点看不出已经很久没被使用过了。
远处天际忽然有道粉色的光芒闪现,紧接着一道火红的光芒交缠而上。不过眨眼间,粉色光芒颓然下落,掉进花海之中再未见升起。火红光芒悠悠落于粉光掉下那处,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不公平。”苏小落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吐掉嘴里不小心咬到的花瓣,怒瞪着直直站在她面前的木子衿,“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木子衿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苏小落的眼神无波无痕:“有何不公平?”
苏小落眼神像冷箭一般嗖嗖射向木子衿:“你觉得呢?”
木子衿摇头,转身往远处走去:“再来。”
于是又一轮被完虐。
这样虐与被虐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苏小落从一开始的莫名其妙到奋起反击再到现在的近乎麻木,虽然总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不过在一次次的切磋比试中,她的修为也跟着水涨船高。最开始木子衿还没真正出招,她就惨败,现在还可以轻松躲下第一招,勉强接下第二招,然后惨败于第三招。
花海之内,风起云涌。因为在这花海之中苏小落能吸收更多更纯净的灵气,所以她也一直没打算换地方。不过这一番比试下来,这些花自然是不能保持完好的。于是他们就从地打到天上,虽然也有波及,比起之前,倒是好了不少。
在空中应战时,木子衿又总是往苏小落的飞剑上攻击,苏小落光是掌握平衡就费了不少力气,更逞论专心应战了。于是苏小落又不得不苦练御风术,消除这个在木子衿面前简直就是致命的弱点。
“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苏小落宣布暂时休战,坐在秋千上,一边拨弄着花藤上的叶子,一边偏头问木子衿。
花海空间内没有阳光,也是没有夜晚的。最开始还能从时辰上计算时间,到后来苏小落也懒得去计算了,只是知道已经过了很久。
“应是离你生辰不久了。”木子衿道。
苏小落面露讶异:“你知道我的生辰?”
木子衿点头:“你徒儿告诉我的。”
如同苏小落放心不下黎月一样,黎月亦是不舍苏小落,原本还想在苏小落生辰那天给她做个大蛋糕以示惊喜,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
自从到了这异世古代,黎月自然也知道在没学会飞天遁地之前,不管去哪儿都是耗时耗力,而她这一去,看似无风无险,谁知会生出什么变故来。也怕会赶不及苏小落的生辰,于是便悄悄告诉木子衿自家师傅的生辰,让他记得给她过,毕竟在古代,及笄可是个重要的日子。
以她的眼力,当然知道木子衿对自家师傅的用心,相信他也不会草率对待。虽然相比之下,她更喜欢那个魔君对一点,不过睡叫现在在她身边的就只有这个神君呢。
苏小落听到木子衿这样说,双手撑着脸,看向远处,轻轻道:“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儿了,事情办好没有。”
“有荆知在,你大可放心。”木子衿顺手捻起飘到苏小落头顶的花瓣,道,“我们出去吧。”
“出去干嘛?”苏小落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裙,做出邀请切磋的姿势,扬眉道,“我还没胜过你呢。”
闻言,木子衿拂下苏小落高举过胸的手,淡然道:“若要胜我,还为时尚早,恐怕那时早已过了你的生辰。”
苏小落满不在意道:“过了那又怎样?”
“在人界,不是一向讲求礼节么?”木子衿定定看向苏小落,声音充满诱惑,“你不想要属于你的及笄之礼么?”
“及笄礼?”苏小落撇撇嘴,伸手拨了拨头顶的银钗,指给木子衿看,“及笄不就是戴上簪子么?喏,这个银钗就当是你早送我的及笄之礼好了。”
尚未及笄之前就自己戴上了头钗,估计也就苏小落这个不懂凡世礼数的人能做得出来。木子衿张了张口,终究是没了理由。
那支钗尾雕着竹叶的银钗,温顺地躺在少女的发间,配着这满地满眼的花,当真是美不可言。
木子衿点点头:“嗯,是挺好。”
便再不知应说些什么。
少女头上的发钗,曾在自己的发间待上过许多年。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想起一句曾经在人界的话本子上看到的话:连就连,你我相约过百年。
可是,他又岂止想与她过百年……
苏小落难得见木子衿有这样走神的时候,于是露出个坏笑,手上聚气一团冷气,猛地扔向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操着还不太熟练的御风术,跑了老远。
突然一股冷气袭来,饶是体质特殊如木子衿,也不得不被惊扰到,回过神来,却见肇事者早就一溜烟跑得没了影。他心中无奈,却也被勾起了兴趣,干脆飞身追过去。完全不以切磋为目的,时而招来一阵小雨,淋得苏小落浑身湿透,时而幻出烈日当空的景象,让其汗流浃背四处逃窜。
这边苏小落也不示弱,若说是正经法术,她在之前倒是真没学到多少,不过在瑞山派里,她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整蛊小师妹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一边从乾坤袋里掏出辅助道具,一边在心里回忆那些法术口诀。大多数都是她将原本的正统口诀故意打散重组而无意间得到的,其使用方法也是世间独此一家,绝无分号。
只见她拿出一只小巧的铃铛,将其往空中一抛,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铃铛就变大无数倍,险险立在木子衿头顶。苏小落手指轻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说是清脆,只是相对而言,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铃铛,其声音自然也被扩大无数倍,并且还带着自动定音的能力,在苏小落这个方位,听上去就和普通的铃铛音无异,而对于铃铛下方的木子衿来说,不啻于一个旱天雷的威力。
知道这个不能硬接,被铃铛声震得耳膜不适,本想一挥手将其破坏,忽然想起现在不过是在玩闹,于是意念一动,铃铛声转了方向,直直朝苏小落攻击而去。苏小落赶紧将铃铛收起,以免误伤了自己。
一招不成自然是换下一招,手在乾坤袋里摸索地时候,不小心碰倒了那座堆积的蘑菇山,蘑菇哗啦啦撒将下来,将她里面的物事掩了个严严实实,眼见木子衿的下一个攻击就要来了,没有多余地时间穿过层层蘑菇再去翻找,她干脆就抓了几个蘑菇,向木子衿丢去。
原本只是情急之下的对策,哪知木子衿却好像极为避讳那些花花碌碌的蘑菇,只顾着左右躲闪,都没空再对她发动攻击了。苏小落看得啧啧称奇,手上也没闲着,既然这蘑菇有用,自然是多多益善了,于是就一把一把扔得不亦乐乎。
“好了,我认输,我认输。”木子衿连语气都变得无奈起来,盯着苏小落手中暂时还没扔出的蘑菇,叹道,“定是他告诉你的吧?”
“他?”苏小落见木子衿认输,心中也是不无得意,将手上的剩余的蘑菇放进乾坤袋里,转而问道,“你说谁?”
“难道不是?”木子衿见苏小落的神情不似说谎,倒也缓了语气,“莫非还真被你给歪打正着了?”
这样一来,苏小落越发不解:“你在说些什么啊?”
木子衿指着散落一地的蘑菇对苏小落道:“这蘑菇,可是我唯一的克星。”
将自己的命门如此不在意地说出来,木子衿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苏小落看了看蘑菇,又看了看木子衿,对于他的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摇摇头,干脆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