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苏青:速回大炎,夏初启程前往大云,与大云国公主云缈成婚。”
落款是父皇的名字。还有大印,没错,是真的,苏青认得这个图腾。
只是父皇写的这“苏长平”四个大字,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不像他平日里龙飞凤舞的字体。也像是知道自己做了对不起儿子的缺德事,在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生怕儿子生气不回来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鹿漆凑过来,轻轻地喊了一声:“王爷。”苏青回过神来,看着鹿漆棕色的大眼睛,毛茸茸的睫毛忽闪着,真像只小鹿,他心想着。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他长叹一声,一把抓住鹿漆的胳膊,将她扯到自己怀里。力道之大令鹿漆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吓呆了:“疼……”
鹿漆吓蒙了。
可以说,她是最熟悉苏青的人了,这些年,她一直陪伴着王爷,却从没有过什么逾矩的行为。
她也知道,在很多贵族眼里,丫鬟就是贵族的玩具。好看,就玩玩;腻了的话,要么送人,要么杀了。前几天还听其他府里的丫鬟说过,谁谁谁家的大人想尝尝人肉的味道,那家的女主人便杀了那怀孕的小妾,清蒸了……
可王爷不是的,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也与他说过类似的事,那时,苏青笑着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还在她的耳边说:“我可不是单鹰那呆子,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练武,你喜欢他的对吧。”
苏青认真的说:“去年,他去寒雁军当兵,临走时我对他说了,只有将军才可以娶我的好姐姐鹿漆。哎,你猜他怎么说?”
鹿漆睁大了眼睛,脸红红的,憋着,就是不问。
“他说啊,如果我食言,他就杀了我哎。”苏青无奈地摊摊手,对鹿漆笑笑,说:“你知道的,我可打不过他啊,那蛮子,嘁,力气真大。要知道,我可是大炎的王爷,他居然还不让着我。我告诉你啊,要不是我脾气好,换做别的贵族,早就乱棍打死丢出去喂狗了……哎哎哎,你别打我啊,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说了不说了!我的好姐姐哦!”
鹿漆的脑子一片混乱,她感觉到王爷将她扑倒在地上,按在怀里。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纯棉衣衫,一枚桃木扣子硌在脸上,一会估计得留个红印子。王爷的胸口是温凉,不似常人的那种温热,像软玉似的。
难道……她胡思乱想着,脸确是红了,委屈,难过,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她左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软鞭上。她那长鞭子手柄中,藏着一根淬了蛇毒的匕首。
大不了,就一起死吧。
单鹰……鹿漆闭着眼睛,眼泪确是淌了出来。
“王爷!放开我啊!”鹿漆挣扎着,正想下口咬他的肩膀,忽的听见周围一阵房屋倒塌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珠帘断裂,玉珠落地的脆声,风卷起窗帘的呼啸声……
外面一片混乱,鹿漆吓得不敢动弹,只见苏青用胳膊撑着身子,正用他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看着她,淡淡地。
“我答应单鹰要保护你的。”他说。
她握着软鞭的手,颤着。他看见了,是的,他看见了。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她没有拔出匕首,但在他心里,她已经拔了。
一刀插在这个,将她视为自己亲姐姐一般的小王爷心上。
苏青的领域是淡绿色的,像一层透明的光膜,保护着他与鹿漆不被碎屑砸伤。鹿漆看见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要维持这个领域,来保护两人不是一件什么容易的事。
苏青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不知哪来的飓风,将他的王府掀了个底朝天。
“大哥,你就这么想和我打一架么。”
尘埃落定时,苏青如是说道。
“小九,你别怪哥哥啊,都是你二哥,刚研究出来个什么风暴导弹?也不知道好不好使,就想试试,没想到……”
“啊,这样啊,那就是二哥在千里之外发射了这个还在试验中的玩意儿,来打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亲弟弟?”
苏青狰狞地笑起来,摩拳擦掌继续道:“这些……和你这个太子殿下,就没有任何关系?嗯?我亲爱的大哥啊,你不在大炎殿批文件,怎么有雅兴跑到我这个乡下宅子里来了?还正好赶上这轰炸闲散王爷府的好戏?”
苏苍穹强笑道:“这不是,怕找不到你嘛。”
“也是,父皇也是知道的,我的那些三脚猫的逃跑技术,可都是大哥你教我的啊。我要是跑了的话,去大云国结婚的,大概就是你这个没做好表率的大哥了吧?”
“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可……”苏苍穹有些难过地说着。
苏苍穹也不愿意让弟弟去大云国的。
一是路途遥远,而苏青是他最宠爱的弟弟,肯定是舍不得;二是丢面子,堂堂大炎居然要把一个王爷“嫁到”大云国去,的确不是什么有增国威的事。
虽然他知道大云国以女为尊,历代国君都是十分优秀的女子。而苏青的未婚妻云缈公主,更是大云国国主唯一的女儿,将来铁定的王位继承人,所以只能让苏青去大云国了。这次两国之间的联姻不说“嫁”、“娶”,也算是各退一步。
“不,我答应。”苏青笑着走上前去,拍着大哥的肩膀,说:“我去大云,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苏苍穹见事情有转机,也顾不上尴尬了,赶忙勾着苏青的肩膀,问道。
“我要父皇的寒雁军。”
苏苍穹皱着眉,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寒雁军,是守护北疆、抵御胡人的精锐军队,你要带着他们去南方的大云国,恐怕……”
“我不是要带他们去大云,我只要这支军队归在我的名下。而且,据我所知,他们镇守的那个地方本就在我的封地之内。寒雁军一切如常,该训练训练,该打仗打仗,那些是将军的事,我不管。但,我要他们的命。”苏青垂下眸子,轻轻地说。
“寒雁军的将军,叫单鹰的那个,是我的人。”他的命,只有握在我手心里我才放心。你,父皇,靠不住的。
苏青微笑着,手里还把玩着腰上漂亮的玉佩。
苏苍穹看着弟弟,忽然发现,儿时最顽皮的弟弟,早已不是那个只会玩闹的小孩子了。
苏青已经十九岁了,是大人了。
“能说说原因么?”
苏青笑笑,随口答道:“没什么,只是临走时……想嫁个姐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