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语者
1.
终于回家了。
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狼语者还是迈出了这艰难的一步。
这么多年，他一直记恨着祖母。从他有记忆的那天开始，祖母就是不喜欢他的母亲。不喜欢这样一个江湖卖艺人占据了她长子的心，无论谁劝解，都不能让长子休了这个女人。后来，她做了妥协了，只要求长子娶一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女儿，让闵家有一个体面点的长孙媳妇，这个卖艺女人可以做妾。可长子却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
那个卖艺女非但没有被她撼动丝毫，反倒一口气生下两个儿子。而他便是卖艺女生下的第一个儿子。
时隔这么多年，他觉得闵家的人都发生了变化，早已经不是他年幼偏激时认同中的她们；但又觉得她们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他的祖母仍旧是这个家里独揽大权的人，总是有办法操纵每一个女儿的命运，三个女儿好似她手中的筹码，以筑建闵家昔日的辉煌。
他的大姑姑闵昕还是那样眼睛里只有自己，任性，急躁，从来不曾为别人考虑，强迫自己的亲妹妹替她生下孩子。
闵晴，他最小的姑姑，记忆中是个善良乖巧的小姑娘，闵家的风风雨雨都没有在她眼睛里留下一丝一毫的阴影。不巧，她人在汪府，没有赶上这一家团圆。
他的二姑姑闵旭，最像他的哥哥们，行为果敢，有担当。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在遭受致命打击的时候，也想找一个坚实的肩膀靠一靠。就像他6岁那一年，他和她被火地魔劫持，设陷阱等着闵家父子上门送命。
旭姑姑带着他拼命地朝着闵家军队方向跑着。天上有山匪的猎鹰追着他们，前面不远处有一洼半深不浅的湖水，像玉带一样将山寨的一半围住。趟过这片湖水偏是闵家大军，姑侄二人像受惊的野兔子一般逃命，猎鹰冲击而下正对着他的面部袭来，她用稚嫩的身躯护住他，哇哇大叫着将胳膊抡向猎鹰。
那猎鹰似乎并不急着啄食他们，而是时高时低地盘旋在他们头顶，耀武扬威地给湖对岸的闵家军领率看。
率领正面袭击部队的闵二少将怎么可能忍心看着他们处于这般危险境地，率着二百余精锐涉水而来。可他们还没有抵达湖心，只见这一岸的火地魔的人抱来高高的铁桶，足有十几个，扑通通地将什么东西倒入湖水中。顷刻之后，处在湖水正当中的闵家军一个个失魂地惊叫着，被水中涌动的一个个黑梭子似的东西咬得面目全非浑身是血——火地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食人鱼！
火地魔就是在用闵旭和闵炀引诱闵二少将心慌失策，在两翼夹击部队到达有利位置之前趟进湖水中，再用食人鱼将闵家最精锐的二百人军队全部歼灭。
姑侄二人眼睁睁地看着闵二少将艰难地涉过殷红一片的湖水，向他们走去。快走到岸边，闵二少拉开弓箭射掉围着闵旭和闵炀的猎鹰，却被飞跃的食人鱼啃咬得露出白骨。
闵旭眼睁睁看着自己二哥俊朗的脸变成一个白森森的人头骨，失魂落魄地惨叫。
可是很快，又有一群食人鱼跳出水面将白骨啃碎——最疼闵旭的人转瞬间消失在湖面上，荡然无存。
后来，从两翼抄袭的闵父和闵三少将及时赶到，救走了闵炀和闵旭。闵父在清缴火地魔的老巢时被火地魔砍伤致死。
后来，闵旭落下心病，爱游泳的她只要进入水中便会浑身战栗，宛若置身梦魇。二哥闵昀，在闵旭眼中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他有一双爱笑的眼睛，嘴角上扬时总给人四月阳光照在头顶的感觉。闵旭最喜欢仰望着二哥，听他将圣贤书中的道理。他是那样的温润如玉，那样的风趣幽默，只要有他在，闵旭就觉得闵家到处都充满了欢乐。
可是，这般好的人，竟在她面前被一群鱼吞进肚子里，连块骨头都没有留下。
当天夜里，闵旭高烧吓人，一夜都在说胡话，大叫着“二哥”。
从那以后，开朗的旭姑姑就不见了，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为了二哥报仇！
在闵昀化为乌有的那一瞬间，也许是太过血腥与残忍，以至于一个六岁的男孩在潜意思里将这一刻的记忆自动屏蔽掉了。
终究，他要比她坚硬一些。
只是，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闵炀不喜欢吃鱼，也不想去水里嬉戏。但很快，在杀手生涯里，这些因旧日生活早就的习惯或者脾性，早已经被磨得没剩下多少。因为不去适应杀手身份为他带来的一切，他只有死路一条。
那时他年幼，记住的事情不多。但他非常清晰地记着祖母是怎么处置那群山匪的。
火地魔跑了，被活捉的山匪有四百多人。他的三叔闵晖要为父亲和二哥报仇，用同样的方式要他们血债血还。却被闵夫人制止住。
她说：“汛期快要来了，雨水冲下来，这湖里的食人鱼就会随着洪流流向各处的水域。它们在这里根本没有天敌，今后一定会成为北炙无辜百姓的祸害。那些山匪先不要急着杀，要他们用石子儿将此湖填埋。若不能赶在汛期之前填好这个湖，格杀勿论。若填好了，死罪可免，重罪可减！”
那些被俘的山匪原本以为自己会丧身鱼腹，所以在听到事情仍可有转机时拼尽全力在两天两夜内赶在汛期之前用小石子儿填好了湖水，将食人鱼闷死在石头下，制止住了一场无法挽回的血光之灾。
正处于丧父之痛、丧子之痛的闵夫人，有这般冷静的头脑，顾全大局，肯舍下个人仇恨，将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此等义举很快就传到沐阳。
……
那个时候他是闵家弱小的孙儿，而今，闵家却需要他成为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祖母似乎知道在这个家里，齐楚尔说的话在他心中占着的分量最重，便叫齐楚尔带着杉湖向他讲解大泽前朝的种种，要求他迅速成长为一个能在朝堂上为闵家争权夺利的人。
她们说的那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他是在刀光剑影下讨生存的人，对于逶迤诡谲的政治授权和权谋诡计，从心底里无法适应。
他想过放弃，可齐楚尔总是言不由衷地鼓励他不要放弃。
“真的不擅长这些。还是要我上沙场吧。”他对齐楚尔说。
“靠军功立足，还是不够的。”齐楚尔说，“就像当年闵家被关在大牢里，都是母亲靠其他手段让一家人活下来的。”
“什么手段？”他问。
“母亲母族汪家为我们出了很大的力。汪家献出一大片封地，换来皇帝派闵家信得过的人去北炙查明战败的原因，才查清楚闵家父子不肯投降绝食而死的事实；我的母族将珍贵的藏书献出，才保住了闵家在沐阳的宅邸。这些年，闵家的日子不好过，朝中肯协助闵家的旧人并不多。即便如此，母亲还是上下打点，将旭妹妹嫁入东宫。可，唉，谁知道昕妹妹这般狠心，烧伤了旭妹妹，顶替她嫁给了太子。”齐楚尔叹道。
“她怎么下得了手？”闵炀难以置信道。他虽然杀人无数，心中终有恻隐之心，而亲姐妹之间却会如此。
“毁掉容貌后，旭妹妹便假扮男儿，借着你的身份暗中规划收复北炙的作战计划。后来，她找到废太子陆承勋，一起去北炙打仗，大捷而归。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直以男儿的身份，得到陆承勋的提携成为一员武将的，结果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她只能待在家里等待分娩。”齐楚尔心疼道。
“这些年旭姑姑很辛苦吧。”闵炀很后悔没有早一点回到闵家，也许他的出现会阻止闵昕的算计呢。
“母亲知道旭妹妹委屈，可还是要求她把孩子生下来，还不是为了想借这个孩子巩固和皇家的关系。”
“你认同祖母的决定吗？”他问齐楚尔。
齐楚尔摇摇头，说道：“可除了这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昕妹妹嫁到东宫，一直受冷落，闵家并没有达到壮大势力的目的。在沐阳，每个人活得都很辛苦，谁都不自由。”
“你也是吗？”他有些神伤地问齐楚尔，想知道这些年她都是怎么过的。
“我？”齐楚尔一笑，“我过得很好，有焌儿，我就知足了。只要她无病无灾健健康康地长大，我做什么都可以。你都不知道，在狱中，我还以为我们母女……”忽地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一个即将成年的男子说一些妇人产子之事，齐楚尔便不再说下去，“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呢，你在北炙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怎么现在才回家？烨儿，是怎么死的？”
“弟弟，死于瘟疫，战后北炙瘟疫盛行，死了很多孩子。我命大活了下来。”闵炀早就编好了这些谎言，“我跟着一个习武之人做镖师。等我攒够了足够的钱，赎回了自己的自由，已经是好几年之后了。所以，现在才回沐阳。”
“为什么不亲自送家人的骨灰回家？回到沐阳后为什么躲了那么久才回家？”齐楚尔不免有些责备。
“我……我担心祖母还是不喜欢我。”闵炀只能找到这样的借口。
“怎么会呢？母亲虽然强硬，但她毕竟是你的祖母。一从监牢里出来，母亲就派人去北炙寻找你和烨儿的下落，旭妹妹也亲自去找过你们。找了五六年，一点音讯都没有，可她一直坚信你们都还活着，一定会回到她身边。她也自责过，恨自己当年不应该武断地将你们的娘逐出家门。你是闵家唯一的男儿，今后不要再忤逆她了。这么多年，她苦心经营这个家，真的很辛苦。你不要在记恨她了。”
“我不记恨。只是不理解，即便我母亲真是火地魔派来的细作，她若真把我母亲当做家人看待，为什么不去救赎她，帮她摆脱火地魔的控制？她不给我母亲一点退路，直接把她逐出家门？！”说到这里闵炀心中仍有愤恨。
做杀手这么多年，他深知被人操控的痛苦，深知不得自由的无力，无时无刻不想着有人帮助他摆脱被人操控的命运。
“傻孩子。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杀场上，断断不能信任一个细作的。”齐楚尔叹了一口气，“一日为细作，终生便无法得到他人的信任。”齐楚尔叹道。
“真的吗？就没有例外吗？”闵炀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
“有没有例外，你可以去问旭妹妹。”齐楚尔将难题抛给了闵旭。
2.
他去问闵旭。
闵旭思量很久，带着他来到雪庐。
在雪庐，他看到一个肚子更大的美人。
闵旭对闵炀说：“她便是我培养的一个细作。”
“你要她去做什么？”
“去报复北茂柳家。我听哥哥的一个部下说，当年哥哥们被暴民困住，派人给班大将军送信。信兵九死一生终于将信送到班将军的家。可是信被他的妻子柳氏扣下来，烧了。若不是那信兵命大逃出来留住小命，我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柳氏为什么要这么做？”闵炀不解。
“闵家与梅家有过婚约，想通过二哥和闵家长孙女梅凌建立两个家族的联盟。后来，梅家孙女单方面悔婚。几年后，柳氏听闻梅家计划着再一次和闵家通过儿女姻缘建立联盟，便先下手为强，彻底击毁闵家。”闵旭准备向侄儿坦白当年自己误会班家的过程。
“我不明白，顾家和梅家的儿女姻缘与柳氏有何干系?”
“梅凌的妹妹梅净，是皇子陆承恩的妻子。陆承恩是皇上元妻顾氏的独子。柳氏生下陆承勋，被皇帝立为新太子。顾氏身后有梅太后及整个梅家，还有哥哥谋士顾长安。若没有顾长安这个谋士，陆遨当年根本成不了皇位继承人。而顾长安的妻子，也是梅家的人。柳氏虽然荣升为皇后，心中却对顾氏十二分的忌惮。一听说梅家仍有计划跟闵家联盟，自然要想办法阻止。”闵旭道。
“好复杂。”闵炀叹道。
“柳氏一族，不仅是太子的母族，还是班大将军的姻亲。我必须先折断这两个翅膀，才能向柳氏雪恨。班大将军这些年已经心生厌战。当年攻下南茂，他与南茂皇帝立下君子协议，投降不杀。可是，南茂人刚刚上缴武器，柳氏便擅作主张将南茂人当做奴隶贩卖，这引起了南茂民间和皇族的再一次反抗。原本该结束的战争，又开始了。这件事情以后，班大将军和柳氏之间出现了不可愈合的裂痕。我派她去迷惑班大将军，实际上是在迷惑柳氏，将柳氏的所有注意力牵扯到她身上，从而忽略了在最前线的班征鸿。”
“班征鸿身边也有你的细作？”
“不是我的细作，但我利用了她们。她们是南茂皇族派来的细作，放在班征鸿身边获取一些军事信息。这世界上，不仅我一个人在记恨柳家，还有更厉害的人物想毁灭柳氏一族。他们选择从班家下手对付柳家。那两个南茂细作从班征鸿那边得到源源不断的军事信息，很快，南茂失去了好几座城池。”
“你这么做，和当年的柳氏对待我们有什么区别？为了一己之力陷害忠良，拿土地民生做牺牲？”闵炀激动道，“你们现在要我学的，也是这些东西吗？”闵炀后退道。
“当然不！”闵旭正色道，“你学不来。闵家的男人怎么可以学这些。你只要知道若要重振闵家，离不开你的赫赫军功，也离不开我的谋略经营就行。大泽皇帝开疆拓土的野心从来没有停止过，只要你能为皇上攻下一座座城池，我闵家一定能回复昔日的辉煌。”
闵炀有些不知所措。这五六年以来，他只为让自己和安夏能够生存下来而辛苦，回到沐阳闵府，也只是为了保护亲人们，而今，闵旭却将一个他无比陌生的庞然大物推到他面前，要他驾驭好它，利用它重建闵家的势力。
看到闵炀骇然的表情，闵旭像缓解一下他的紧张，便转移话题：“你看她，本是我的细作，受我的命去扳倒班大将军的，却真的爱上了班大将军，还怀上了他的孩子，满心期待地要生下这个孩子。”她指着那个美妇人说。
“你？你要杀了她的孩子？”闵炀惊恐地看着闵旭，觉得她连陷害忠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残害一个婴儿又何足话下。她已经不是他记忆里勇敢正气有担当的旭姑姑，他最喜欢的闵家女子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个样子吗？”闵旭皱紧眉头看着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侄儿，被她视为依靠的侄儿会这样理解她。难道，自己真的变得这么可憎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很不适应力这里的一切。一直觉得旭姑姑还是去往沐阳之前十一二岁的样子。”闵炀立刻察觉到自己伤害了她，不知道如何解释。
“你以为我愿意变成这个样子吗？！”闵旭痛苦愤怒道，“我也想做一个娇儿女，今后的人生相夫教子平静顺遂！可你看我现在的模样，看闵家的境地，允许我做娇儿女吗？父亲和哥哥们死在了北炙，若不是汪家和齐家帮衬，我们要就成为阶下囚。闵昕嫁到东宫，可闵昕不受太子待见，柳氏一族根本没有把闵家放在眼里。我不反击，不进攻，等着闵家就此没落吗？不去彻查北炙暴动的真相，就这样让父亲和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吗？”
说完这些，闵旭腹中一阵痛，整个人像是泄下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在窗边。
“姑姑，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闵炀握住闵旭的肩膀，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这些……”闵旭大恸。肚子里是她遭受屈辱怀上的孩子，为了闵家，她不得不接纳他，生下他；心里装着顾源，两心相悦，她却把他推向别的女人。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什么，才能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公正的评价和认可。为什么这么难？
也许是自身的经历，也许是多年未见的陌生，闵炀竟然为那细作腹中的孩子感到紧张，才会本能地以为细作和细作的孩子都很难拥有最简单的幸福。
他也是细作生的孩子啊！
那一年，虽然捣毁了火地魔的老窝，但闵家一日之内失去两个亲人——他的爷爷和他的二叔。
很快，人们开始怀疑火地魔是如何劫持走闵炀和闵旭的。当时只要闵炀的母亲银蛇知道这姑侄二人偷偷去游泳的地方。祖母很快就怀疑到了她身上。
而闵旭则非常坚定地认为，银蛇是细作。原因有三：
一，事发前的三天，本应该是更得北炙人爱戴的二哥闵昀去南方巡查民情的，大哥闵晗却在妻子银蛇的劝说下，替二弟前往。闵晗逃过死亡。
二，游泳当日，银蛇不准闵炀出门，破天荒地要求他安分地待在屋子里写字。而在往常，银蛇很少反对儿子跟着姑姑一起去游泳。中午闵炀假装睡午觉，背着正在哄小儿子睡觉的母亲，偷偷溜出来跟着闵旭去游泳的。他们那一段时间每天中午都去游泳这件事情，包括具体地点，只有银蛇知道。火地魔的四个手下将他们劫走，很明显是有预谋的，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三，捣毁火地魔老窝后，闵家军救出十余个带着脚镣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他们原是行走江湖的卖艺人，被火地魔抓起来，一直困在这里做苦力。而银蛇虽然表面上说不认识这些人，但是那几个卖艺人诚惶诚恐的眼神很快暴漏了真相——他们很熟悉，火地魔关押了银蛇的师父和师兄弟，以此挟持她在闵府做细作，向火地魔提供源源不断的信报。
念在两个孙儿和长子的份儿上，闵夫人饶了银蛇一条命，把银蛇赶出家门。而闵旭呢，恨透了银蛇。闵炀恨闵府的人冤枉他的母亲，便开始和所有人作对，成了一个叛逆的，脾气特别坏的孩子。
后来的种种遭遇，不可辩驳地向闵炀证实，他的母亲真的就是细作，他祖父的死，二叔的死，和她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十年前埋在姑侄二人心中的疙瘩，还是让这对姑侄之间有一些隔阂。这隔阂也许是来自闵炀脆弱的自尊，毕竟，他的母亲害死了他们最亲近的人。
看着闵旭委屈愤怒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样向她道歉，怎样弥补对她的伤害，本能地逃出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