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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顾源,最好的顾源

顾源

1.

“向暖而生,莫做恶人!”顾长安的妻子梅樱对顾源说完这句话,便哼起歌儿哄他入睡。

“母亲,我已经13岁了,不用哄着睡。”顾源说。从四岁开始他就独自入睡,今天母亲却不同往常,非要和他挤在一起。

“母亲想多陪陪源儿,母亲好久没有看着源儿入睡了。”梅樱沉静而温柔地说。

“那好吧。”顾源勉强同意。

梅氏轻轻地拍着他,哼着催眠曲。

“母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是讲讲跟鱼仙子有关的事吧!”顾源说。

梅樱笑了笑:“是在想念你的小鱼仙子吗?她后来没有再出现吗?”

顾源摇了摇头。

“希望这世上真的有鱼仙子能保佑我的儿子!”梅樱心酸地一笑,讲起了故事:“从前啊,在蔚蓝的大海里生活着一群美丽的生灵……”

听着母亲拿他当小孩,顾源虽然有些不自然渐渐进入梦想,而这一夜便是母亲与他的最后的记忆。

第二天当他醒来的时候,母亲躺在自己卧房的床上,一袭白纱将她整个盖住。

他问父亲:“母亲怎么了?”

顾长安对他说:“她累了,在睡觉。”

13岁的顾源很快就知道了真相,外公全族被皇帝诛杀,唯有表姐梅凌身在北炙侥幸逃过,却下落不明。

望着满庭院的白色,他却不得不穿上大红色的婚装。

母亲梅樱过世不到两个月,顾源的父亲和承恩哥哥便被皇上指派到上饶国都茅经赞做人质,美其名曰给他的表姐——皇帝陆遨的长女、上饶皇帝的嫔妃陆承雪作伴。

跟着他们一起奔赴遥远北方的还有一对母女,一个是顾源的继母,一个是顾源的妻子。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顾源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源离开了从小长大的沐阳,离开了熟悉的一切,从温山软水的家乡,去往寒风刺骨的上饶,望不到边际的雪原将他的记忆残忍地推回母亲睡着后的家。

寒风呼呼地刮着,刀子般割着顾源的脸。

父亲顾长安和表哥陆承恩冷了可以温着烧酒喝,似乎那透明的带着辛辣味道的液体可以让他们忘记温暖的故乡,忘记梅氏姑侄。

刚刚踏出大泽边境后的第一个晌午,顾源下了马车去近处的小树林看传说中的千年古树,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刻,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十多个白衣人,手中拿着各式武器,恶狠狠地盯着他,浑身都是杀伐之气。顾源想叫喊,却发现有人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喊不出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危险让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感觉魂魄都已经飞走了。

“救我!”顾源呐喊着。

也许是母亲梅氏从遥远故乡给他送来了力量,顾源慢慢镇定了下来,狠狠咬了一下捂着他嘴的手,用尽全身力气逃向马车,大喊救命。

那些人将他扑倒,一把蓝盈盈的弯刀已经驾到了他脖子上。

“救命!”他大叫,一个白衣人抡起铁棒向他的额头砸去。

“助手!”他听到近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竟是他的继母盖青青。

……

他听到母亲的哼唱,睁开眼将看到窗外和煦的阳光。下了床,穿上母亲亲手为他做的鞋,循着轻轻的歌声走出了卧房。庭院里百花齐放,他嗅到了桂花的清香和茉莉花的芬芳。红艳艳的桃花、粉嘟嘟的杏花、如牛乳糕一般的白玉兰,还有葡萄饴一样夺目的紫丁香。满园的姹紫嫣红深处,他看到母亲梅樱穿着一件玫瑰红的裙装,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散发着蔷薇露的香味。

母亲梅樱看到他,慈爱地笑着说:“源儿,来,母亲做了桂花糖和茉莉酥。”说着,将一颗桂花糖喂到他的嘴里,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可以让他瞬间安下心的美味。

“孩子!”他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回头去看,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雪原之中,她的身后有一群恶人扑过来,他惊慌大叫——

“孩子,孩子,不要怕!”等他惊恐地张开眼睛,看到的是继母关切痛惜的眼睛。

顾源浑身是汗,皮肤发烫,没有一丝力气。

“孩子,你终于醒来了!”盖青青为他拭去脸上的汗珠。

这是顾源和她的第一次对话。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成为他在上饶艰苦生活中的一种温暖。她有时候很像母亲梅樱,但她的女儿一点都不像梅净姐姐一样可亲。梅净姐姐就像是太阳,总能让身边的人感受到温暖,而她的女儿却像一块寒冰,千年不化。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顾源问盖青青和顾长安。

“我认为他们是从北茂来的。”盖青青说。

“北茂?”顾源奇怪道,“我不曾去过那里。”

“你认识哪些北茂的权贵吗?那十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盖青青问。

顾源摇摇头,问父亲:“我不知道会是谁想害我。”

顾长安问他:“你再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接触北茂的人或者事?”

顾源想了很久,终究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他知道姑母顾贵妃和柳皇后不合,所以很少和茂人接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印象里从未和茂人有过纠葛。

“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去过哪里,见到过哪些人?这些杀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将军曾跟我说过,他们是收取重金只为大富大贵之人做事的杀手。你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召来如此祸事?”盖青青对顾源父子说。

“源儿,你再想想。”顾长安问道。

顾源看到父亲、陆承恩和盖青青殷切的眼神,努力回想这段时间来自己做过的事情,想了很久,忽地眼中有光闪过:“我……”他迟疑道。

“快说!”顾长安急切道。

“父亲……我……我曾偷偷跑到柳皇后的‘小北茂’玩。”

“你……唉,我早该料到你肯定不安分的。”顾长安不无声地道,“那你在那里都看到了什么?”

“就是一些茂地才有的花花草草和飞禽走兽。我去过六次,后来碰到陆承熙公主,怕事情败落再也没去过。”顾源懊悔道。

“公主认出你是谁了吗?”顾长安紧张地问。

“当时没有……后来,认出我了。”顾源很怕父亲生气。

顾长安没有责备他,却陷入了沉思。

盖青青理了理他的被子,安慰他说:“好了,不要多想了,坏人已经被我们杀死了。你就安心睡觉吧。”

顾源看到盖青青的手臂上散发着止血散的气味,想起刚刚为了救他,她用胳膊拦住了杀手的铁棒。

那一幕的血腥厮杀,是顾源第一次见识到自己的生与死只在一瞬之间。

饱经风霜雨雪之后,他们终于安全抵达上饶国都茅经赞。

作为一国之都,茅经赞比大泽的国都沐阳小太多,更像是一座又一座大小不一的毡房围绕着二十余座楼堡。

在一座楼堡里面,他见到了表姐陆承雪公主和她的家人。

她的丈夫上饶皇帝耀函是和顾长安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他长得很威武,看起来有一些霸道。

雪姐姐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一个叫塔布岚,5岁了,是个漂亮的小男孩,有着一双小火球一样明亮的眼睛。小的那一个,才五六个月大,是一个女孩儿,粉嘟嘟的样子,非常可爱。

顾源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自言自语道:“你真乖,和寻儿长得真像。以后我就叫你小寻儿。”

原本满脸幸福微笑的雪姐姐突然不笑了,偷偷地擦了擦眼角。

“雪姐姐,你在哭吗?”他问她。

“那年我离开大泽嫁到这里的时候,你比我的塔布岚大不了多少,可就这么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雪姐姐扭过头对塔布岚说,“我儿,这是你的舅舅,快叫舅舅。”

塔布岚冲顾源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雪姐姐对塔布岚说:“用大泽语叫舅舅。以后啊,源舅舅就是你的老师,你跟着他学大泽语。”

2.

有雪姐姐的陪伴,在上饶的生活似乎没有那么苦了。雪姐姐的陪嫁侍女佣人会做一手好吃的大泽美食,有这些好吃的在,顾源也没有那么想念故乡了,只是偶尔会梦到母亲和外公家的人,以及那条不会说话的鱼仙子。

可是,快乐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疼爱顾源的雪姐姐在一天夜里莫名其妙地死了,女仆发现她已经没有呼吸的时候,她正静静地坐在女儿的摇篮旁边,是不满周岁的小公主饿得大哭才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顾源突然觉得上饶终究是个万分危险的地方。

雪姐姐的丧事办得也算隆重,可是大泽那边只派来了几个使臣。上饶皇帝耀函看起来有些忧伤,顾源觉得他不是装出来的,反倒是大泽的使臣,看不出一点哀伤来,眉眼之间还有一些埋怨之色。

后来,顾源在毡房中无意听到使臣与陆承恩和顾长安的对话,使臣们埋怨雪姐姐死的不是时候,怎么就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大泽和上饶联盟追缴南茂的关键时刻死了呢?

听到这句话,顾源才想起来,因为这一年上饶闹了大雪灾,牲畜死了很多,而囤积的粮食根本挺不到来年夏天,所以大泽便以足够上饶百姓挨过仲夏的粮食做交换,让他们出兵丁增援大泽,一起攻入南茂。

上饶的大臣们发出反对的声音,说不能拿着上饶男儿郎的命换粮食,谁都知道大泽人奸诈,此行定是要上饶的男儿做炮灰的。既然终究是要流血,那何不直接去大泽边境去掠夺一番来得痛快,也能尽可能地保证将伤亡降低到最小;而雪姐姐却坚持派兵与大泽联盟。双方争执了很久,互不相让,上饶皇帝耀函一时也做不了决断。

使者认定暗杀雪姐姐的人就是上饶敌视大泽的臣子,恳请上饶皇帝耀函彻查此案。可是,查了很久,却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这件案子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后来,为了维持和大泽的边境友好,又不想得罪朝中敌视大泽的臣子和将领,上饶皇帝耀函便书信大泽皇帝,说雪姐姐生前心系上饶发展农耕播种事宜,本想着请大泽皇帝派一些农人入境开垦荒地。现下若大泽皇帝满足公主的夙愿,也是一件慰藉亡灵的事。

大泽皇帝也知道写这封信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现在上饶主战派的人正蠢蠢欲动,不送些粮食给上饶皇帝缓解饥荒,怕是安抚不了他们的——他们胆敢暗杀和亲公主,可见他们有多么按耐不住了。

就这样,大泽运了三百车陈年旧粮送往上饶。

上饶一位官员一看这粮食便埋怨用这么陈旧的粮食搪塞上饶,和打发乞丐有什么两样。一时间,作为人质的陆承恩又落入了尴尬的境地——雪姐姐去世了,已经没有人能帮着在上饶皇帝面前周全他了。

这个时候,盖青青帮助陆承恩解了围。她教御厨拿这些陈米做了一碗面汤——将米蒸熟后用力锤成米团子,然后用石头做的压面场子将米团子压成米线,再佐以羊羹,非常爽滑味美。一时间,这样新鲜的吃食从上饶宫廷传到民间,成为一道美味。

自从这件事情之后,上饶后宫里的人对盖青青多了几分兴趣,而盖青青也非常能干,不仅会推拿,还懂得一些医理,便得以入宫服侍后宫女眷。她好似闲不住,还请愿办了一家手工坊,带领一些穷人家的女子做花样新颖的羊毛地毯,交给官商贩卖到大泽。托她的福,顾源一行人在上饶后宫有了一个替他们说话的人,人质陆承恩的日子才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而大泽皇帝陆遨对他们的生死不闻不问,他们却在上饶如石缝中的杂草一般生长着。

3.

盖青青为后宫的贵人们做了不少有益的事情,她把做羊毛地毯手工坊的功劳都推给了上饶皇后,皇后自然对他们一行人多了一些照拂。

只是可怜了雪姐姐的儿子和女儿,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

小小的塔布兰忍不住哭泣,后宫里的人们总是奚落他一点上饶男儿的气概都没有,上饶的哪个孩子不是吃苦长大的,哭哭啼啼成不了大器。

顾源不想看到那么小的塔布兰受欺负,所以一找到机会就进宫陪着他,在盖青青的帮助下,上饶皇帝同意他陪着塔布兰一起学习骑射、捕猎、棍枪之术、兵法策略、治国之道、上饶的语言文字、历史等知识,顾源不希望塔布兰成为一个任人欺负的人,相信他一点都不比其他皇子差。

而塔布兰也非常依赖顾源,他曾偷偷对顾源说:“源舅舅,你就是九天上的太阳,能把春天带回寒冷的大地。”

顾源在上饶有了新的玩伴——小马驹子、小牛犊、猎鹰、野狐狸、小绵羊、野羚羊、血鹤……草原上的一切生灵都是他的好朋友,一有机会他就会跟着大人们出去打猎、放牧、下河捕鱼,这是他在大泽不曾体验的快乐。

原本顾源就喜欢龙骨之类的怪石头,来到草原上就像是脱了缰的马儿,无比自由,想去哪一处游玩,就有牧人带着他前去探索。但是,他有一些失望,在上饶他并没有找到龙蛋,甚至连印刻着怪兽骨头的石头都没有。好在有数不尽的小动物吸引着他的注意,只要有时间,他就会跑到野外去探索。

上饶皇帝赐给他和塔布兰一人一条猎犬,他给自己的猎犬取名叫萨隆噶,在上饶语里面是火狼的意思。他希望萨隆噶像狼一样凶猛,像火一样在冬日的荒野里燃烧。

这一日,他独自带着萨隆噶到山谷里猎狐狸,那只狡猾的狐狸跑的太快了,他和萨隆噶紧追不舍,突然,脚下一空,掉进去了一个地洞里面,摔得好痛。

他看了看周围,根本就没有可以用来攀爬之物,便对着上面喊:“萨隆噶,萨隆噶,快去叫我父亲来救我!要快!”

萨隆噶探头望了望洞口,似是会意,头也不回地往都城茅经赞跑去。

他在洞底等了好久,不见有人来,顿时觉得有些无聊,便好奇地往洞底的一条幽黑的隧道走去。他想起身上带着火石,便从地上捡到一些细木棍,点燃了,用来照明。

他看到一面墙壁上隐隐地泛着金色光芒,便好奇地走了过去,没想到眼前竟然是一个壁画,上面画着宫殿、马车、商队、身穿各种服饰的人们、琳琅满目的货品,还有鹦鹉、高大的猎犬等动物,最神奇的是这些画都金灿灿的,就像是用金子画的一样。隐约间,他好似看到壁画的最上端有他的鱼仙子,红色的尾巴竟然闪烁着微弱的金色光芒……

他正惊讶,便听到洞口传来陆承恩哥哥、顾长安的说话声音和萨隆噶的汪汪叫声。

看见他们来了,顾源倒不急着回去了,把他们叫进洞**和他一起研究这金光闪闪的壁画。

父亲和承恩哥哥是带着火把来了,在火把的照亮下,他看到壁画的全貌——竟然是一座城门那么高的金色壁画,不仅有人物、有动物、有集市、有宫殿、有猎场、有牧场、有农田,壁画的最顶端还有飞舞在天上的、游在湖里的美男子与美女,其中有一个金红色的鱼仙子飞出湖泊,飞入月宫……

壁画中俨然是一个泱泱大国的景象。最让人意外的是,壁画上还写着近万个字组成的文章。

顾源问父亲,这上面写了什么。

顾长安摇摇头,说:“我也没见过这些文字。”

承恩哥哥说:“我可以确认,这些文字和画都是金子做的,可上饶哪里来的这么多金子。”

顾长安说:“这一定是某一个王朝的旧址,往深了一定能找到更多的东西。也许会有数不尽的宝藏和经文书籍。”

顾源非常兴奋,欢呼道:“那我们快往里走,太意外了!”

可是,顾长安却制止住他,非常严肃地对陆承恩和顾源说:“若这里真有一个王朝的宝藏,你把它们展示在世人面前,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陆承恩先是质疑地看了看顾长安,又陷入了思索,而后才说:“不,我们不能把这座宝藏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

“对!”顾长安说。

顾源奇怪地望着父亲和承恩哥哥,问:“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

“如果人们知道这里有一处宝藏,会不会来哄抢?如果是一群不了解这些宝藏真正价值的人来到这里,他们会不会向强盗一样将这里洗劫一空或者破坏掉?”顾长安蹲下来问顾源。

顾源觉得父亲说的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都要保守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这里,我们要好好保护这些宝藏。”顾长安非常严肃地对顾源说。

顾源点点头,想了想又问父亲:“谁会是了解这些宝物价值的人呢?”

顾长安说:“了解它的人一定会出现的。”

他又问:“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才出现呢?”

顾长安回答:“会出现的,多一点耐心吧。”

走出洞口,他们用石头和木头将洞口堵住,好好掩饰一番,确保不会有人会发现这里。

4.

自从见过那巨幅的金色壁画,顾源的魂差不多都被它带走了。顾源在离开大泽的时候带来的书籍不多,所以他只能翻阅上饶的古籍,寻找关于那个神秘王朝的蛛丝马迹。

后来,上饶一位大学者见他如此沉迷历史古籍,便借他一些孤本阅读,这些孤本中有一本是译自极北帝国白麓的史诗,其中有一则故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故事讲述的是七百年前白麓帝国的开国皇帝廷茶礼带领大军跨过冰冻海峡向博大陆的最东北端挺近,他们一路摧枯拉朽,不用三年就来到了迈卡国的都城浦丽。懦弱的迈卡皇帝主动献上投降书,只求白麓大军给他们四个月的时间妥善处理一应交接事物。白麓帝国便安心地在城外驻扎,等待交接。

不料,迈卡人用尽各种借口一拖再拖,送金银财宝贿赂白麓的官员、送绝世美人迷惑白麓的将领、送各色美酒美食敷衍兵卒,直到又过了半年,当他们用暴力撞开浦丽城的城门时,里面早就成了一座空城,只留下几个守城的老兵和老匠人等孱弱之辈。看到白麓兵将入城,这些老兵和老匠人放火烧了都城,白麓人虽然及时灭火,但大半个城市已经毁了。那些老兵和老匠人也都选择了自杀,而不是做俘虏。

没有人知道浦丽城的人去了哪里,迈卡皇帝数不尽的珍宝又去了何处,这成了白麓帝国的千年谜团。有人猜测,他们在半年多的时间里修建了地道,逃出城外,迁徙到了更温暖的地方;有人猜测,他们趁着夜色分批转移到各个地方,躲过白麓兵将的勘察,最终全部转移了出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全员会和,并造了一条大船逃亡他乡。

后来,白麓的几代皇帝带着子民在这里繁衍生息,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麓人抛弃了这里,回到了他们的起源地。

又过了三百年,有一群牧马人来到这里生存,渐渐繁衍生气,建立了自己的帝国,可是短短三百年之后,这里爆发了战争和瘟疫,又成了没有人烟的地方。直到两百年前,上饶的祖先来到这里,靠勤劳的双手和坚毅的性格征服了这片荒原,让这里变得热闹充满生机。

合上这本书,顾源愈加地好奇浦丽城的人们都去了哪里?

挖地道逃出白麓军队的包围,迁徙到更温暖的地方?是指逃到大泽和茂人的国度了吗?

建造大船逃亡到更遥远的地方?上饶并没有不冻港可供他们在冬季海陆逃亡。

顾源找不到答案,就去问父亲。

顾长安却对他的执着不屑地说:“一个已经没落了的消失了的王朝,有什么好关注的。源儿更应当关注当下的时局。我们不能一直待在上饶做人质,我们要想尽办法回到大泽,想尽办法让承恩做皇帝,不然谁为你的母亲和梅氏一族昭雪。”

父亲的话再一次提醒他,母亲和梅氏一族的死和大泽的皇位有着密切的关联,将他的回忆拉回那座皇宫。那座皇宫里,除了他的小鱼仙子和梅寻,其他一切都是晦暗虚假的,包括他那位贵妃姑母。

5.

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盖青青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宴,顾氏父子、盖青青母女和陆承恩罕见地坐在了一起。

顾长安和盖青青商量出一个计策,准确地说是一笔交易,盖青青帮助顾氏父子回到大泽,并用一套连环计替陆承恩扳倒其他几位皇子登上皇位,而顾长安要为她做的,便是成全班归鸿的夙愿,回到大茂与她的弟弟妹妹相聚。

于是,一切都按照他们安排的那样发生了。

盖青青死了。

大泽皇宫来的使者医师确认盖青青死于很久之前的北茂西河林瘴气的旧疾。

之后没多久,班惊鸿也死了。

如顾长安料想的一样,大泽皇帝一道圣旨将顾氏父子召回大泽,顾长安给大泽权臣贵族的子弟做老师。

而顾源呢,回到大泽只想见两个人——梅氏诛全族后被姑母抱回皇宫抚养的寻儿——雪姐姐的私生女,和他的鱼仙子。

寻儿已经长成了大孩子,和梅家所有女孩子一样像花朵般美丽。

看着寻儿那双圆圆的眼睛,那双和梅净姐姐一样漂亮的眼睛,顾源突然想起雪原上那一个个寒冷的月夜,陆承恩总是站在山岗上遥望明月。

顾源问他:“不冷吗?”

他说:“不冷,站得高一点就能离净儿近一些。”

顾源说:“等天气转暖了再出来找梅净姐姐的那颗星星也不迟。”

他说:“不,净儿那年发现的星星只在冬季出现,她说,离开了人间自己想变成那样的星星,又大又亮……梅家的女子眼睛里面都有星星,而你,多幸运,遗传了舅母的那一双眼睛!”

顾源问寻儿,这几年后宫里的生活还算如意。

她说:“还好,就是一想到今后自己的婚事成为外婆利益联盟的筹码,便觉得很不甘心。”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呢?”顾源问。

寻儿毫无羞涩地说:“我想找小舅舅你这样的男子。温柔的,有耐心的,从来不对他人恶语相加,更不会伤害别人。”

顾源忍不住笑道:“这世上比舅舅好的男儿有很多,寻儿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才不要!”寻儿紧紧搂住顾源,“这世界上不会有比源舅舅更好的男儿。即便有,我也看不上。最讨厌那些心思深重诡计多端的男人了。还是舅舅这样儒雅的,温暖人心的男儿最会疼人。”

“这世上一定会有疼爱寻儿的男人出现的。”顾源忍不住心疼寻儿,“你爹娘要是看到寻儿长这么大,这么好,一定会很欣慰的。”

“哎呀,不要啰嗦啦,皇家和梅家的旧事,你提它做什么。我的祖父诛了我外祖父全族,你说,我该不该恨陆家的所有人?”

“不要活在仇恨里……”

寻儿打断他:“我的爹是个耿直的少将,跟我娘私定终生生下我。他建功无数,却卷入外婆与柳皇后的纷争,我那皇帝外公听信柳氏的谗言,以为我爹杀良冒功,叫我爹将功折罪。我爹领了皇帝外公的命攻打上饶南境。人家上饶已经很久没有和大泽发生纷争了,是外公随便找了个借口杀了人家的茶马商队,挑起战火,不料战势无法收拾。大泽连吃败仗,而我爹就是中了大泽的埋伏,战死了。我还听说,我爹根本不可能吃败仗的,要知道当时的作战指挥是你的父亲,我的舅老爷,响当当的足智多谋的厉害人物,之所以屡战屡败就是因为有内奸,而这位内奸就是柳皇后的人……”

“没想到你连这些都知道。”顾源有些惊愕。寻儿小小年纪却早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残酷黑暗的现实。

“知道这些之后,我很后悔,后悔哪儿来的好奇心一定要把自己的父亲母亲查清楚,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儿该多好!”寻儿懊恼道,“我也不想活在仇恨里,可不去恨他们,我觉得好对不起父亲和母亲。”

听到这里,顾源也禁不住想起母亲,心里很难受。他不禁动容地点点头——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母亲离世前也叮咛他做一个快乐的人,不要怀着仇恨过一生。可是,他的父亲还是杀回了沐阳,胸有谋略,手握胜券般地回到了谋权夺位的沙场中心。

“源舅舅,你能告诉我,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吗?”她有些祈求的语气问顾源,“你在上饶见过我母亲,是不是?”寻儿望着顾源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让人心疼的神情。

“嗯,见过雪姐姐。你在上饶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上饶的皇帝对雪姐姐很好。”顾源说。

“我娘长什么模样?谁都不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寻儿说。

“雪姐姐、小公主和你长得很像。”顾源想着怎么引来寻儿的注意力。

“嘴巴很小,门牙像小兔子,皮肤不那么白皙,但是眼睛超级大,对不对?”寻儿问。

顾源点点头:“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姐弟三个见上一面。”他勾了勾她的鼻子说。

“小舅舅,你会一直待在沐阳吗?”

“不,我想在大泽各处走一走看一看。大泽的千山万水之间藏着好多神奇和奇迹,我要一一访遍。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去茂地看一看,去北炙人的土地上看一看。”顾源说。

“太好了!到时候带上我一起去玩好不好?”寻儿兴奋道。

“只要姑母同意,我就带你去玩。”顾源说。

寻儿高兴得拍手直叫。

6.

虽然没有过问过父亲,但顾源知道一切都按照他预谋的那样进展着,皇帝陆遨在太子承尊的唆使下,将朝中权重的官宦的子弟统统送到他们在京城沐阳里的府邸听课,并且长住在这里。

这一对父子相信了医师贾米的话,以为盖青青母女死于西河林瘴气,而瘴气俨然传染到了顾氏父子身上,只是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而已。他们想让顾长安把瘴气传染给这些官宦的子弟,在不知不觉中杀了他们。这样一来,日后陆承尊登基做皇帝的时候,就没有这些位高权重根基深厚的老臣势力掣肘。

在沙漠里顾源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年轻人,戴着面具,非要带走巨龙石骨。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很快很明白这个叫闵炀的年轻人在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和陆承熙公主系在一起。

又是一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主儿。

顾源想去大泽的各处看看,需要闵炀这样能干的人做向导。

这段日子顾源实在是太开心了,感觉自己离博大陆的秘密越来越近,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和奇迹向他展开怀抱,包括大自然的秘密,也包括各个族人的历史秘密。

顾源坚信像闵炀这样不择手段向权力中心靠拢的人,必然有着通天的手段,但他的能力远远超出顾源想象,他居然弄来了《博大陆游记》的全卷!

当闵炀将《博大陆游记》端到他面前时,他不得不对闵炀刮目相看。

更让顾源吃惊的是,他的一些做法却和他平日里表现绝然相反——《博大陆游记》全卷里居然看不到任何与地下矿藏和物产有关的文字,只是记录了山山水水风土人情,而这些正是顾源寻找《博大陆游记》的初衷。

或许,他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为了权欲可负天下人的冷血心肠。

顾长安将闵炀卷入他那惊天密谋,而顾源,不知道是该阻止他,或是提醒他,这一场毒透了的,阴险透了的斗争极有可能害他无法全身而退。

父亲的一句话点醒了顾源:一个拼了命往权力中心挤的人,任谁都无法阻挡的。

是啊,他的父亲不就是一例吗?母亲的死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他七年来片刻不歇地密谋着打这一场翻身仗。而顾源自己呢,即便不想参合进来,也不得不在未来的某一段时间里假装病怏怏地活着。

都知道皇宫里是肮脏的,皇帝的龙座上沾满了人血,可还是有那么多人不顾身家性命地涌向那里。

这肮脏的皇宫啊,若不是那一尾幻若仙子的鱼仙子,它早已经是顾源今生的梦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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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之所愿,梦之所向。楚司南重生异界,并成功获得混沌至宝--愿望树。至此以后,他便成为了三界万族,九天十地最具盛名的圆梦大使。----无名乞丐,想要一只发馊的烧鸡,愿力值80。隔壁二丫,想要一身全新的花棉袄,愿力值60。某仙门子弟,想要一柄极品法器,愿力值1500。某位女皇,想要一名优秀继承人,愿力值2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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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收录了南开大学历史学院的师生在高校历史教学改革中的一些探索和感想,其中既有教师撰写的总结教学经验和教训的论文,也有学生结合自身的学习情况撰写的对教学改革的建议和想法,此外本书还收录了学生对本院教师的访谈,在教学和治学方面均可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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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本写给失败者的情书。她,罗宋宋,别人眼中胆小怕死,靠父母庇护活着的废物。罗家千金,看似养尊处优,其实一切都被控制在父母手中,不许锁门,不许存钱,不许离家,甚至不许有自己的思维。原以为疼痛已经麻木,却在那一天,生生地扯脱了侵入血肉的木偶提线,义无反顾地直坠危险而不可知的深渊……恋慕的王子如灯塔般明亮却遥远,只有骑士陪着她,无声无息,如影随形,提醒着她,她的世界里仍旧是有一点点光的。三个人的青梅竹马,友谊和爱情的分界线,前进还是后退,迟早要个了断……原来,罗宋宋的人生,也并非没有过耀眼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