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得啪啪作响的声音,惨叫的声音,刀光剑影。佟玉锦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山庙就已经被袭击了,本该长满荷花的池子里浮起一具具尸体。
月光过刃,一抹剑光灼花了她的眼。
执剑的人生了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月光洒在他白净的脸上,暖玉生光。
她收回落在山庙主持尸体上的视线,因为恐惧而颤着声:“我认得你……”
“那又怎样?”男子用染血的剑挑开她眉心的刘海儿,森然道,“难道你没听说过,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吗?”冰凉的剑背挑起佟玉锦的下巴,他迎面欺近,话锋一转:“你可愿意为我驱使?”
话落到耳朵里,她只觉得心灰意冷,因为她是认识眼前这个人的,左相之子,她的青梅竹马,程鄀。
还未出声,旁边插进来一句男声:“本王还以为你要找的是何种女人,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程鄀放开了佟玉锦,轻笑着迎了上去:“自是有不同的,不然万俟绪怎么会对她那么念念不忘呢?”
夏竭不屑地冷哼一声,径直迈到佟玉锦跟前,居高临下:“你可是为了活命什么都舍得做?”
当然……点头便见到一抹银光抛出了对方的袖口,匕首铮然落地。
“本王可以放你走,只是今晚的事情非同一般,你若自行削了舌,本王今天就绕了你。”
浸在阴暗中的人宛如地狱鬼魅,瞧得佟玉锦心中生出偌大的恐惧,她挣扎道:“你们一定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翻腕……当的一声轻鸣。
程鄀抛了手中的剑,“等等,一个被万俟绪看重的女的,不是大有用处吗?”他不留痕迹地挡在佟玉锦身前,直视夏竭,“灭了山庙以后的计划,大王子可要听?”
众人就这样离开了佟玉锦的院落,漫天的风,都降到森冷的庭院中,她站在一堆狰狞的尸体里,心想一定要逃出去,不料刚走两步,身后就有脚步声陡起,“这就是大王子说的赏给兄弟们玩的女人吗?”
佟玉锦刚弯腰拾起匕首,转而它就陷入一张掌心,温热的呼吸如绵绵潮水从身后涌上了耳廓,“锦儿你还是这么暴力。”
佟玉锦脸上一赧,回头恨恨道,“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你可别认真,”那人反倒笑了,“我刚刚只是做给夏竭看的而已。”
程鄀独自一人,眉眼的脂粉气被月光一濯,竟从黑暗里生出鲜有的清丽,一如儿时初见,翩翩世家公子样儿。佟玉锦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是气不过:“那你做你的戏,我过我的日子,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多年不见,你就这般待我?”程鄀笑嘻嘻地,要去抓佟玉锦的袖子,“如今乱世,我也身不由己,难免要逢场作戏,锦儿妹妹要体谅我。”
“包括这山庙和与世无争的僧侣?”佟玉锦颦紧眉,“你变了,撒谎都不打草稿。还有那什么夏竭大王子,真是狠毒。我万俟国何曾有过王子?”
程鄀被问得一愣,低下头,“好,我告诉你,刚我随了夏竭去,就是告诉了他你的身份,他决定不再伤你。”
佟玉锦不信:“那夏竭到底是什么人?”
“斟鄩的王子,主导这场与万俟的对战。”程鄀退后两步,坐在石凳上,“我说过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护你。想在他手下活着,就不得不告诉他你是罪臣之女,曾与万俟绪儿时相识。所有人都知道万俟绪唯一的缺点就是念旧情。”而且他还爱你……程鄀说得很慢,一直留心佟玉锦脸上的表情,果然,她唾弃道,“你偏就没有说当初一起玩的除了我……还有你。”
还有你。冷风卷地,细细的风在心上打了个结。被人领去客房歇息的时候,她眼见着他的身影被一洞大门的烛火吞没,四下斟鄩的群英列坐,好似在谈论什么,隔了太远听不清——皱眉,这叫她如何能信他?
……
三日不到,万俟绪就闻讯赶来,焦急地将佟玉锦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遍,终是确认那场山庙大火没有伤着她,“还好你没事。我听程鄀说,幸好你那晚没有在山庙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佟玉锦神色一冷,好一个幸好不在,程鄀……
“玉锦,过两天就是我的登基大典,你随我回宫吧。我定守你此生无忧。”
回宫啊……京城,这么多年了,它是什么样子了呢……程鄀,他现在在哪里,让她进宫,这可是他所算计的一步?他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好。”她听到自己回答道。
万俟绪上位后,就封她为贤妃,赐她无数锦缎珠宝。洞房时他发现她的不情愿,黯然躺在床侧,再也没碰过她。
后来程鄀托暗线出来信息,要她离间万俟绪与宫中女医冷泠的关系,虽然她并不觉得冷泠会影响程鄀的计划,但是她却是除了她佟玉锦以外,万俟绪另外特别对待的女人。
“拜见贤妃娘娘。”殿下的女人跪拜,本分地垂首。
“你就是医圣传人冷泠?”疑问却确定的声音。
“回禀娘娘,民女正是。”一言一行,不卑不亢。
“起身吧。”摇曳的金钗声清脆悦耳,远远近近,好不真切。
“谢娘娘。”冷泠起身,低头垂手,安静地立于一旁。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尖锐的华丽指甲装饰挑起女人的下巴,冰冷的触感让冷泠一颤。
“果然有几分姿色,怪不得皇上对你另眼相看。”
她说这话时冷泠也抬眼看她。
富贵逼人的打扮,点点珠光荡漾,贵为四妃之首,的确是倾城之姿。
“娘娘,也很好看。”愣愣地,冷泠冒出这样的话语。
“大胆!娘娘之颜,岂是你可以评判的!”佟玉锦身边的贴身宫女大声呵斥,横眉冷竖。
佟玉锦漫不经心地一瞥,那宫女便知趣地噤声。
“按理,你这般姿色进入宫是绰绰有余的,但你一介江湖女子,如果你因为皇上一时的新鲜自鸣得意,本宫今日就明白地跟你说,那是不可能的。”不急不缓的语气,不高不低的语调,明明是一番警告之言,从她口中说出,倒显得理所当然。
“说吧,你想要什么,比起妃位,本宫今日就做主了。”
掩敛的眸闪过怎样的情绪无人知道,心底流转千百过的情感也无人看出。
这样啊——
似乎也不错,她本为《医经》而来,如今正可如愿。
忽略心底最深处的愤怒和委屈,冷泠仰头便笑了起来,“那民女要进御医堂,三年后民女自会离开,其间,若无例外,民女不会踏出御医堂半步,娘娘,这要求如何?”
“好,好,很好。”一连三个‘好’字,她也含笑着,分明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看着那袭浓烈如火的身影渐渐远去,她久久不能回神,她佟玉锦,到底也变成了这宫中满腹心计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