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晗愤怒之下,揍了“罪魁祸首”一顿,心里方有些舒畅。然而,心里舒畅之后,身体却不舒畅了。伤势还未痊愈,她本来该静养些时候,眼下又是提剑,又是揍人,难免动到伤口,浑身疼得如同被拆筋分骨。
彭古意忙替她把剑送回鞘中,将她抄了腿弯抱起来,放回床榻之上,将裂开的伤口重又敷药包扎,嘱咐她躺好别再乱动。
这畔,阿玉已将那只野兔炖成香浓的肉汤,接着又炒了几道小菜,一一端过来。
彭古意将方晗又搀起,拿了枕头垫在她背后,让她靠着半坐。他接过那炖好的兔肉汤,放在唇畔吹凉了些,才小心地喂到她唇畔。
阿玉洗了手,坐在下面的桌前用饭,偏眼瞧见彭古意眉眼间的淤青拳头印,抿唇轻笑出声:“你们这对儿可真有意思。”
彭古意微红了面皮,一边小心地喂方晗,一边岔开话题,笑问道:“阿玉姐,大哥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阿玉垂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将眼底神色尽皆遮掩,一口馒头嚼了许久都没能咽下去。
方晗正要给他使眼色,忽然记起自己眼睛看不到,眼神根本无法变化,于是抬手肘碰他。周围黑漆漆,颇不习惯,她手肘没抬对地方,不仅没暗示到彭古意,反而撞上了瓷碗,将碗打了翻。
“啪”的一声,碗摔在了地上,摔成粉碎。肉汤溅了彭古意一身。
彭古意不明所以,抖了抖衣角处淋漓的肉汤,轻叹:“将军大人,你别乱动。”说着,去院中拿了扫帚,将汤汁和碎瓷片打扫干净,又从包袱中取了件干净外袍换上。这才重新盛了碗肉汤,坐在床沿,用汤匙一口一口喂她。
那口馒头咽了再咽,终究没能咽下去。阿玉索性将它吐了出,眼圈渐渐红了。
彭古意余光瞧见阿玉情状,立刻醒悟,怕是刚才问了不该问的话。那些人能把阿玉抓走,她的相公大约也凶多吉少了。他试着去安慰:“阿玉姐,吉人自有天相,大哥是个好人,定能无恙的。”
闻言,阿玉再也强忍不住,泪水若断了线的珠子落下,低声啜泣起来。
忆起那日见闻,方晗心情沉重:“人死不能复生,阿玉姐还请节哀。”
阿玉掩面,哽了声:“是我连累了他。我几次让他走,他不肯,说要照顾我保护我。他哪里能护得了我?一路追杀我的可是朝廷中最有权势的人。笨,笨得无可救药。”
方晗眼底有了湿意,轻声道:“既是夫妻,理应同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是你的相公,哪有弃你离去的道理?”
阿玉眼泪扑簌簌直落:“他不是我的相公。为了避免旁人闲言碎语,他与我做的假夫妻。他是之前管家的儿子,长我五岁,一直对我很好,把我作小姐哄着当妹妹宠着。后来,父亲出了事,家散了,我与母亲离开,仆从们也各寻出路。”
她抬手捂了眼睛:“去年,我兜兜转转从外面返回河中府,在这地落脚。不久,他找了过来。我这才知,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我的消息。他想着照顾我,但又担心村里人说闲话,于是说同我做假夫妻。我说不如做真夫妻吧,他娶我好了。他却不肯,说配不上我。”
阿玉哭得哽咽:“你说我都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原准备等父亲的案子昭雪,我就同他远远离开,到无人认识的地方,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农夫农妇。谁知却发生这种事。我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
待她将压抑的悲痛尽数哭出,方晗这才慰安道:“阿玉姐多保重身子,若大哥地下有知,见你这般伤恸,一定不放心的。”
阿玉抹一把泪水,将碗筷一推,起身,挤出笑脸道:“抱歉,给你们添堵了。你们先吃着,我出去散散心。”
彭古意不太放心,欲拦阻:“阿玉姐,你……”
阿玉拭干泪水,眼中有了恨意:“彭公子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做傻事。我要活着,我要等到父亲的冤情昭雪,我要亲眼看着恶人伏诛。”
彭古意叹了口气,只得放她离开:“那,你别走太远。”
阿玉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方晗两人也没心情再用饭。彭古意将那肉汤放回桌上,又拿了帕子替她拭了拭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