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就是被他镇压惯了,压抑了那么长时间,抓住了他的一个有失水准的错误,杂糅了一些个人情感进去,趁机发发牢骚罢了,何必这样上纲上线。若不是严世清和他有交情,恐怕他永远都看不到那些文字。
陶旻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错了就是错了”,便低头继续吃饺子。
可对面的人耳朵尖,还是听见了她的牢骚,死死抓住不放。“陶,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
“我没有。”陶旻下意识否定。
邵远光摘下眼镜,抽了张餐巾纸擦拭着镜片,漫不经心地说:“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在你那儿就过不去吗?还要记仇?”
当然过不去!自己对他是情深意切,而他呢?自私到了极点!
陶旻用筷子尖猛戳起一个饺子,在醋碟里沾了两下,盯着饺子,抵死不认帐:“我没有!”
“没有就好。”邵远光戴上眼镜,“我这次回国就不走了,就在B大。我们日后见面次数还多,说不准还要合作。如果彼此看不顺眼,恐怕很难一起工作。”
陶旻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一滞,吃了一半的饺子从筷子尖上滑落了下来,掉到醋碟里,又把碟子里的醋溅到桌上。
留在B大不走了?陶旻脑子有点木,抬头去看邵远光。
邵远光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然你对我没什么意见,那下午就陪陪我。”
陶旻的心跳又开始加快,她甚至怀疑那“扑通、扑通”的声音邵远光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抬头去看邵远光,那人却是镇定自若,仿佛她陪他是天经地义的。
“陪你?”陶旻小声确认了一句。要怎么陪?想到这里,她又急忙把头撇开,责备自己想得太多了。
果真,她确实想多了。
“我约了严老,给他拜年。你吃完了,就陪我一起过去吧。”陶旻低着头看着碟中吃了一半的饺子,仍能听到邵远光的轻笑声,“顺便也聊聊启明的那项课题。”
严世清的家离B大并不远,只隔了两条街区。两人出了公寓,陶旻便四下张望,想要打车过去。邵远光站在她身侧,看着空荡荡的道路,说:“走走吧。”
年关还没有过,北京城还没有热闹起来,B大附近尤是如此,少了学生的喧闹,便是一片清冷。
邵远光走在前边,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时不时停下脚步去等身后的陶旻。
等陶旻走上来,他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陶旻缩着脖子,把脸藏在围巾里,支吾了一句:“挺好。”便又渐渐放缓脚步,将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邵远光像是知道她有心回避,不愿和他走在一起,便也不再等她了。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往严世清家里走去。
到了严老家,师母给开的门,客气地把两人请进屋里,又是沏茶倒水,又是招呼两人吃东西。
不多一会儿,严世清从书房里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不由一愣:“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陶旻和邵远光几乎同时发声,她照例随便扯了个理由,“碰上的”,而邵远光却直言不讳地说,“我们认识”。
陶旻偏了偏头去看身边的人,只看见了他侧脸的轮廓,一副坦率的模样。陶旻想,真是没有默契。
严世清走到沙发边坐下,看了看两人,笑了笑:“我就说,要是你们不认识,小陶的那份报告写得也不会那么不客气。”
陶旻听了严世清的话,嘴角抽搐了两下,露出了个不自在的笑容。
严世清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怎么?以前受过远光的气?”
“我没有。”陶旻脱口而出,但她底气不足的声音却被身边那人的直率完完全全掩盖了。邵远光几乎又是在同一时间开口:“受了不少气。”
邵远光看了眼陶旻,自嘲似的笑笑,“我以前在英国读书时做过她的mentor,可能是严厉了些。”
严世清指着邵远光,边笑边摇头:“你啊,对自己苛刻就算了,还要求别人也跟你一样?”
陶旻坐在一边低着头,听严世清似损非损地评论着邵远光,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严世清说话总是有一套,明摆着说邵远光不该对别人要求过严,其实说到底,严老还是在夸他严于律己。
陶旻走神的功夫,严世清又把话头转到了她的身上:“不过小陶还是很优秀的,从协和过来时,我听说她的成果都很出色。不过可惜了……”
听着严世清略表遗憾的叹气声,陶旻想起协和的经历便一阵阵地头皮发麻。她想要岔开话题,怎奈身边坐了尊佛,佛光普照,让她直接现了原形,变得笨嘴拙舌:“严老,过年没出去转转?”
话一出口,屋里陷入寂静。陶旻觉得,这句话的威力简直不亚于“今天天儿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