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变黑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
在这两年里,人们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大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工作。
我们淡忘了月亮,月亮也淡忘了我们。人们就像是生活在很神秘的梦里,难以自拔。一个黑色月亮的梦境,令大家无比地着迷。
我有一项从从小就令人无比惊讶的特性————我的想象力很丰富。就像是《小王子》中的倒霉飞行员,画着如同一顶帽子一样的“蟒蛇吞象”。记得当时的科学课上,老师出示了一张星空图。
“同学们,你们看着这张图上的星星,联想到了什么?”
那是一堂和天文星座有关的课,显然,他是想要我们联想星图和实物。然而,由于当时风靡一时的“星座学说”,几乎每个人都有所准备。更何况,看过课本的人都知道这节课就要讲星座了。因此,大家的脑子已经潜移默化的把星座和它们既定的名字联系了起来。
“这个像一只棕熊!”
“这个像两个小孩子!”
“这个就像是水瓶!”
很没意思。毁灭想象力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一切事先告诉你,这样你就只能在这个限定的局里来观察,也就根本谈不上想象。你事先了解的知识完美的限制住了自己荒诞的想法。你只有站得更远,才能看得更清楚。
我当时眼睛很不好使,坐的又靠后,看了一眼投影就开始犯困。
“X,你觉得像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一瞬间,一幅神奇的图像印入了我的脑海。巨大的夜空中,无数好奇的眼睛睁开,就像阴暗教室里的一群听课的学生,小心翼翼的盯着我。我伸出手指,似乎就可以轻松触碰到他们的眼眶。
“很多眼睛。”
“什么?”
“很多眼睛啊。”我说道,“抱歉,我看的不清楚。”
“……”
想象力过于丰富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我的家人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出生于一个大家族,住在西山附近的别墅里。别墅很大,安装了最新版本的Safer系统。据说别墅原来是山间的一所旅馆,自从月亮变黑之后,政府加强了对于西山天文观测台的投资,把附近的产业项目重新进行了洗牌。最终,首都所有富豪的宅邸都迁移到了西山附近。
西山空气好。
“X,别站在阳台看星星了。进屋吃饭。”
“好的。”
因为空气好,天格外晴朗,所以观测天空特别好。月亮从天空消失了,漫天的繁星看去,就仿佛被调皮的小孩子戳了一个洞。我一直认为,月亮变黑这件事跟科学什么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在这个时代,我们总是宣称科学是全能的————此时此刻任何被吹成全能的东西,一般在接下来的岁月里都会被验证为傻逼玩意儿。“黑月亮事件”其实很可能就是某个小孩子搞的恶作剧。
“好好吃饭。”母亲呵斥道,“多关心关心学习,少关心这种东西。月亮是不是黑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朴素而又简单的真理,居然从一个家庭主妇嘴里说出来,看来科学确实就要完蛋咯,我心中想到。父亲剥着毛豆,喝着山泉啤酒,不时地看向电视机的斗地主直播。嘛,一个天文研究所的技术顾问居然有这如此接地气的喜好————我非常敬佩我的父亲。大姐还在屋里进行直播,不知道在直播什么,真是很有意思的人。
二姐在桌子上吃饭。哦,好孩子。她的男朋友一定不想看到她吃饭的样子————就像小猪一样,吃的饭粒哪里都是。唉,她可能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干什么事都很笨拙,幸亏颜值不错。我的弟弟也在吃饭,但是似乎脸色不太好,哈哈,他一直在玩VR游戏,难怪脸色那么差。Safer系统最近新开发出的游戏模式可让他爽翻了。
“你最近玩什么游戏呢?”
“月亮骑士。”
“哦,根据黑月亮事件改编的?”
“对,哥你不玩吗?”
“我没时间玩啊,我还要学习啊。”
虽然这句话很违心,但是我确实对这个游戏没有太多感觉。这不就是Safer系统最早运行的“空虚世界”游戏的翻版嘛,换个皮肤而已,又来坑小学生钱了。
我的大哥一直没有回来。他工作据说很辛苦,但是我委实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对于我们家来讲,就是一个近乎于“虚无”的存在。我时常怀疑我有没有这个哥哥。他的上班时间和我的上学时间完美错开,自从他开始在单位工作之后,我似乎只见过他在家里一闪而过的身影。我真的有个哥哥吗?还是父母一直都在欺骗我呢,亦或是全世界的人都在欺骗我?
吃完晚饭,回到我自己的屋子。屋子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子,据说是之前旅店遗留下来的。镜子的做工还是很讲究的,父亲这么跟我讲过,虽然我看不出来,大概技术顾问就是应该比我这种普通学生懂得多一些吧。
我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的流言,在镜子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些我们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但这其实不算流言,我自己觉得这挺正确的。在几十年前,全息扫描技术未曾普遍的二十一世纪,你只能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全貌,欣赏你独一无二的躯体与面容。
我感兴趣的其实是,我们在镜子中看到的,真的就是我们自己吗?
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我满意的笑了笑。据说青春期的男孩子其实比女孩子更爱照镜子……嗯?
就在刚才很快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镜子中闪现又消失。是我看错了吗?
“妈,您是在我的屋子里养了一只猫吗?我刚才看到镜子里有一个动作很快的东西,好像是只猫……”
“赶快学习!别老胡思乱想!”
唉,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我一直挺想养只猫的,看来是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那个黑影不是猫。好像也对,如果是猫的话那也太大了吧。我感觉那像是一个人的身影,额————这就有些恐怖了。我在镜子面前扭动一些自己的躯体,不由得笑了。
哦,也许是我自己的影子吧。我穿着全是褶皱的格子衫,影子在灯光下拉长,就像是一个穿燕尾服的瘦削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