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一早，李若子就收拾好东西打算回家。
上班族放假到初六，李宏订的是初六晚上的机票。
李若明和南源也打算一起走，不过没有告诉长辈的是——李若明打算去北京拜访一下南源的爷爷奶奶。毕竟让两个老人大过年的，身边一个晚辈都没有还是挺凄凉的。
虽然李若子觉得，以南源的爷爷那个政治地位，这个时候拜访的人大概可以从天安门排到长城的。哪里会凄凉？
离开爷爷家，韩生拉着李若子，叨叨唠唠。
“小若，自己平时多注意身体。马上就到高三了，学习也要认真。但是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空多回来看看我和你爷爷。关于你爸爸的事情，奶奶代替他给你道歉。”
“奶奶您瞎说什么呢，道什么歉啊。”李若子连忙摇头，抱着韩生的腰撒娇，“奶奶我没事的，我很好。你不要担心。再说了，还有哥哥在身边呢。你和爷爷自己要注意身体，我有空一定多回来陪你们的。”
“恩，你这孩子，没怎么让我操心过。只是也注意，别太苛责自己了。”韩生顿了顿，视线落在一边似乎漫不经心的李宏身上，“不管怎么说，他们始终都是你的父母，小若，不要心怀怨恨，也不要觉得愧疚。”
不要对自己曾经经历过得“有娘生，没爹教”感到怨恨，也不要对因为自己造成了父母离婚而感到愧疚。
“爷爷和奶奶会尽力弥补你的。”韩生虽是这么说着，只是又何尝不明白，童年时期父爱母爱的缺失，又哪里是他们这样隔了一代的人能弥补回来的？
这是任谁都弥补不回来的伤痕。
“奶奶，您说什么呢，以后等我出学校工作了，该是我回报你们的好不好。下次我再回来陪爷爷下棋。奶奶我告诉你哦，其实我很喜欢南源的，你要在爷爷面前多说好话哟。”
“奶奶知道。”
“恩。”
李若明和南源已经站在一旁等着了，李若子连忙从韩生怀里起身：“奶奶我走啦。爷爷您要注意身体哦，脾气不要那么倔啦。”
“哼。”李老爷子哼了一声。
“小姨姑父，外公外婆再见。”李若子一一道别，“爸爸再见。”
李若明已经上了车，发动了引擎。
李若子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摇下车窗：“再见啦，小姨么么哒。”
李玲玲忍不住笑：“好啦，自己注意身体，路上小心。”
“拜拜。”
车辆启动，很快就远离了大家的视线。
韩生看着车辆走远了，才卸下笑容：“李宏，到书房来。”
李玲玲一听自家母亲的语气就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难道是要追究哥哥几年没回家的事情？
李宏身形一肃，点头：“好的母亲。”
韩生向来为人和善，不管对谁都是笑眯眯地。李老爷子脾气不好，她也基本都由着他，在老公和子女之间充作润滑剂。但是李宏和李玲玲都知道，自家母亲要是想过问什么事情，是连李老爷子也无法插手的。
书房很安静，李老爷子不在家，出去打太极拳了。韩生在床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抬头，看着微微低头的李宏。
“你那天晚上，对小若说了什么？”
很平淡的语气。和“吃了没”一样的平淡，仿佛只是随便问问，并不关心。
“没说什么。”
“我自己的儿子，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韩生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丈夫如出一辙的儿子，“你和你父亲的性格，实在像了个十成十。一样的固执，倔强。”
李宏没答话。
“你还在怪小若？”韩生轻轻摩挲着手心下的羊毛毯——这是李若子有一次逛商城时买的，说是冬天铺在椅子上会很暖和，“因为自己无能，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将一切怪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我没有。”李宏否认。
“宏儿，就算没有小若撞破言欣的事情，你难道还打算一辈子都假装不知道吗？她不爱你。”
或许是当初父母离婚时的闹剧实在太过难堪，李若子的记忆里，除了刻骨铭心的痛苦和铺天盖地的责备之外，对事情的仔细经过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是韩生还是清楚地记得。
李宏和言欣离婚的根本原因，是当时还年幼的小若，拉着她爷爷的手，亲眼撞破了言欣的出轨。
“或许也是我当时不够坚定，你和言欣，本来就不合适的。”韩生无奈。只是当时自己儿子那样坚定，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想象，自己宠了那么多年的儿子，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当拆散鸳鸯的那个人。
“妈……我和言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再提，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那怎么不自己承担？”韩生步步紧逼。
言欣和李宏的一开始，原本就太过不真实。
所谓的英雄救美，所谓的灰姑娘，都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童话故事。
言欣因家庭贫困，被自己母亲卖给人贩子时被李宏救下。也许当时两人都太年轻，误解了感激和爱情的分别。韩生看得清楚，言欣太年轻，心却不小，自己的儿子，大抵是困不住的。
只是自己当时还抱有期待，希望言欣会看在李宏改变了她命运的份上……
陷入爱情的人都是没有理智的，两人很快打算结婚。老爷子自己是革命那年代过来的，对女方的家庭从不看重。况且言欣长得白净漂亮，人也勤快，嘴也甜，很能讨两个老的的欢心。所以当时没有人反对。
只是言欣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李宏对言欣，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所以一开始，才会那么疼爱小若吧——爱情的结晶，都是美好的，值得我们用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去对待。
只是感情破裂，爱情的结晶成了拖油瓶。
言欣是什么时候开始出轨，大概只有李宏知道——那么深爱的妻子有了改变，怎么可能察觉不了。
只是他终究太懦弱，没有勇气将一切揭开，承认自己的一切付出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废纸。
而小若，言欣是从来没上心过得。只是因为李宏对她实在太好了，所以母亲的冷淡就被冲淡了。虽然言欣对小若不怎么热情疼爱，但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基本合格的。
也没怎么瞒过小若一些事情。
所以那天，老爷子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小若妈妈？”，就被小若热情打断：“爷爷我知道妈妈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她。”
于是一切都真相大白。
以最直白残忍的方式。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小若，你现在还和言欣‘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韩生看着李宏。
他一个人在北京那么多年，即使生活无忧，肯定也是吃过苦的。脸上也多了时光的划痕。
这是自己的儿子啊。
“你和言欣的结局，在她不爱你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妈！”李宏粗鲁打断韩生的话，“我累了，想休息。”
“宏儿……”
“就算这一切我都清楚可是妈，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抱歉。我和言欣是个错误。而李若子，是错误的结晶……”
“她是你的女儿！”韩生骤然起身，看着李宏，有点激动，“小若是你的女儿，我的孙女。她是你血脉的继承，你不能这么对她！”
“她不是！她只是一个错误，如果没有她，我和欣儿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啪——”
书房安静了。
房间门被人打开，李玲玲急忙跑进来：“妈，哥，你们冷静一点啊……”
舒顾跟在李玲玲身后，表情有点担忧。
“我说错什么了？她就是一个灾星！如果不是她，爸爸不会发现那种事。如果不是她，若明不会和南源认识，玲玲你们也不至于现在会这么操心！她将我们家的一切安宁都破坏了！你们怎么就不能理解我！”李宏失控大吼。
舒顾连忙上前止住李宏有些激动的身体：“哥，别说了，你累了。”
韩生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李玲玲跑过去，轻轻拍着韩生的背：“妈没事儿，哥哥就是有点激动了，你是知道的，他一激动说话就不过脑子，其实他没别的意思。”
“老爷子现在要是在场，你信不信他立刻就能用拐杖打死你！”韩生看着李宏，满眼悲痛，“你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今天的样子？我从小对你的教育呢？男子汉大丈夫，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担当。看事黑白分明。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只觉得羞愧。”
“是我没有教育好你。”
“妈……”李玲玲和舒顾同时开口。
“妈，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儿子让你丢脸了吗？”李宏一个大力，挣脱舒顾的控制，整整自己的衣服，冷静开口，“如果是，我很抱歉。但是这件事，我绝不认错。”
“我还有个同学会，妈你先休息，我就不留在这里碍你的眼了。”
“哥……”李玲玲想将李宏留下，可是李宏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
直到走出房间。
李若子站在房间门口，因为房间门没有完全打开，所以刚刚他们都没有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