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蔡婆子来了,然后辛思仁带着两个儿子去老太爷院子接受老人家的仔细检查盘问。赵氏院子里人仰马翻地,大老爷却连面都没露,据说他在安抚饱受惊吓的老父。辛明彤听到这消息不禁暗自啐了一口,狗屁,老太爷才没那么不中用需要他安抚。这老家伙分明是不愿意来赵氏的院子。
这也难怪,他年前因为赵氏告状,(其实是蔡婆子告诉的老太爷,不过她不说赵氏也会说。)被老太爷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这个年一直过得很憋闷,对赵氏母子连带孙子孙女也恨得牙痒痒。一家子赏灯却碰上那样的祸事,韩氏只怕暗自高兴,巴不得大房的那几个孩子都出事才好,反正辛思义一家远在辰陵县平安得很。大老爷是不是心里这么想不知道,但他不怎么紧张担忧孙子孙女的安危却是不争的事实。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陈氏喊大女儿跟自己一道走好让小女儿歇息。辛明彤却借口时辰晚了,非要拉着辛明紫就在自己院子睡。陈氏以为她小孩子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阿珍被蔡婆子带着今晚不会过来,小女儿这是不敢一个人睡想找人陪着,原想将她抱过去和自己睡。又想着外头寒冷还是算了,便同意大女儿留下陪她。
辛明彤晚上只要躺下基本不会嚷着喝水解手什么的,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人值夜,辛明紫也差不多,姐妹两个脱下衣裳之后便挥退了阿喜阿圆。辛明紫生恐妹子冻着,躺下后又小心地给她掖好被子。辛明彤却悄声道:“姐姐,这会子就咱们两个,你该告诉我起先在灯市你们为什么那么久才过来了吧。”辛明紫恍然大悟:“这丫头,闹了半天你不是害怕才拉着我陪你,你其实是想找我打听那事儿来着。”
辛明彤自然不肯承认,撅着嘴巴道:“谁说的,人家是睡不着才想起这事的。还有,我是关心你。你不知道你和大哥几个一直没来,我和二舅三哥还有三叔四叔他们心里急成了什么样子!你们倒好,为着不相干的旁人叫咱们担惊受怕!”宝贝妹子说的是实情,辛明紫赶紧软语道歉道:“好了不生气,姐姐跟你闹着玩儿的。其实咱们帮助的那人是姐姐认识的朋友,你看朋友有难姐姐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辛明彤道:“朋友,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就是欧家的燕娘。”“欧家,哪个欧家?啊,我知道了,就是上回跟哥哥他们在定国寺塔林打架的欧延勇家,东乡侯府的。”辛明紫道:“可不就是那人的妹子。姐姐之前跟着娘去别人家赴宴认识了燕娘,后来又碰着几次,她跟我同年同月,性子也好,一来二去地大家便成了朋友。”
辛明彤对这些不感兴趣,直接问道:“她今晚遇上什么事儿,被挤得和家里人分开了还是给挤得受伤走不动了?”辛明紫惊道:“你怎么知道,她可不就是鞋子给挤丢了一只,脚趾头都给踩肿了。”辛明彤不以为然地道:“这个嘛,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今晚许多人不都遇上这样的事。”
辛明紫一指头戳了过去:“就你这人精子聪明!”辛明彤心道:一个千金小姐没了鞋子,娇嫩的脚板走不得路不说,这大冷的天冻也得冻坏,的确够倒霉的,难怪姐姐要帮她。虽然同情这位欧燕娘,但辛明彤对她家的兄弟没好印象,于是略带讥讽道:“他家不是侯府嘛,又有那么厉害的兄弟,怎么就没保护好她叫她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
辛明紫叹息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家跟咱们家一样,长辈也是偏心得厉害。”原来东乡侯家三个儿子,欧延勇和欧燕娘的父亲排行第二,既不像他家大伯东乡侯世子一般得其祖父东乡侯的看重,也不像其三叔身为幼子得东乡侯夫人的偏爱。奴才们惯会见风使舵踩低捧高,灯市一开始混乱,带来的下人们全力保护的是大房三房的小主子们。偏巧欧燕娘的父亲想着自家两个儿子在场还看护不了女儿,竟然放心地没有来。事发突然,欧家两兄弟站得离欧燕娘远了几步,三兄妹一下给冲散了。
可怜欧燕娘光着一只脚,身边就带着一个丫头,主仆两个身不由己地被人群裹挟着往前涌。到一个街口的时候正好被挤到了边上,这时候人群也没有那么拥挤了。欧燕娘实在支撑不住,主仆两个死死抱着一根柱子静等人群过完。
慢慢地人流减少,欧燕娘没了鞋子的那只脚又疼又冷,已然麻木了。主仆两个四处张望也没望见东乡侯府的人,正眼泪汪汪被辛明紫一行人看到了。辛明紫见欧燕娘脱下自己的斗篷裹住脚,身子却冻得发抖嘴唇乌青,赶紧自己解开斗篷将她抱住,然后打发牛婆子去给她买鞋子。
牛婆子买来鞋子给欧燕娘换上之后,欧家的人还没现身,辛明紫和老秦头商量后,正要带着欧燕娘来寻自家人,欧延勇兄弟却寻了来。原来那些欧家的仆人没看清楚,误以为欧燕娘主仆被挤去了另一个街口。
姐妹两个说完这事又谈到陈浩兄弟帮助人而受伤的事,也不知道他们帮的人是谁。然后又惋惜那些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拿到的精美花灯,还没来得及认真赏玩就给挤得稀巴烂了。
辛明紫气呼呼地抱怨:“都怪金吾卫无能,一个个地都是吃干饭的!好好地节日弄成了这般,还死了人,这回看他们如何交差!”辛明彤不置可否,其实就她看来,今晚金吾卫的安排可圈可点,只是运气太差,偏遇上这种突发事件。
花灯易燃,偏生冬天寒冷。赏灯的人不停走动不烤火没关系,可公卿世家看守灯棚的人还有摆灯谜摊子的人没火盆哪里扛得住。原本人多就算起火也能很快给扑灭的,根本不会造成什么伤亡。可是当时人群中有人不断地地嚷嚷着“死人了,快逃”,大伙儿慌了神亡命四散奔逃,但凡被挤倒在地上的人根本就没有爬起来的机会,然后活活给踩死。现在回想起来,真正酿成惨剧的是那些在人群中瞎叫唤的人。没有他们制造恐慌,惨祸根本不会发生。
姐妹两个说来说去,闹到后半夜才睡着。那边陈氏也睡得少,一想到小儿女当时的险境便头皮发麻,因为后怕身子情不自禁揪成一团。钱氏母女挨打被罚闭门思过,辛思仁事后听说了,挂心那一对母女是难免的,可在这节骨眼上他哪敢去探望,只能强忍着,寻思过两日等陈氏气消了些再去清霭院一趟。这一晚陈氏折腾到了五更天,然后才在辛思仁的怀抱中勉强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