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兄弟去了遥远的西泠州,身为人母,赵氏自然能体会向氏的落寞难受。陈家兄弟走后的第三日,赵氏主动让陈氏再回娘家去宽慰自家大嫂。陈氏心中其实早有此意,只是她这一阵子老往娘家跑,此番不好意思再向婆婆开口而已。赵氏的提议正中其下怀,她立马谢过赵氏的好心,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娘家。
向氏果然正郁郁寡欢,只是苦于娘家在外地没有人可以诉苦,小姑子上门她很是开心。姑嫂两个说了好一通话,向氏翻来覆去就是计算儿子的行程,路上可还顺利,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之类的。陈氏有心岔开话题,加上确实对冯氏心存愧疚,少不得将冯氏之事说给向氏听。
向氏听完先是默然,跟着开解道:“骊娘你不必自责,你又不是神仙,哪能事先料到那日便会出事。只是我就奇怪了,你不是说隔壁那些猫往日里根本不会跑过来,怎么偏在牛婆子出府的时候就跑过来一只,跑过来也就罢了,偏还就去祸害冯氏,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陈氏道:“此事我起初也怀疑过是钱氏做的手脚,钱氏和冯氏一样都没生下儿子,原本两个人都没身孕倒也能相安无事。这回冯氏怀上若是生下儿子来,岂不是生生压了钱氏一头,钱氏应该是整个府里最希望冯氏滑胎的人了。而且她两个住的地方相隔不远,这也是我为什么将牛婆子派给冯氏的原因。只是冯氏出去赏花是临时起意,钱氏不可能掐算得那么准。再说咱们府里老祖宗自来不让养猫养狗,钱氏来辛府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接触过猫,她哪有那本事让猫这般听话。。”
向氏不以为然地道:“她之前没接触过,就不兴她现在偷偷地养啊。”陈氏坚决摇头:“便是养个奶娃娃成日放在床上他都要哭出声来,何况是那么大一只猫,即便你绑着它不叫它出门给人瞧见,日子久了尤其是晚上它总得叫唤吧。再说她那屋子就那么宽,真想藏住日日调教根本就不可能。牛婆子耳朵尖眼睛也毒,这阵子她可是一直住在冯氏那儿,与钱氏隔得那么近,钱氏真有什么反常的动静,她早报告给我了。”
向氏道:“可能真的是偶然吧,也许冯氏命里就该无子。嘿,到这时候我也不瞒你了,当初你大哥买下她主仆这事,偏巧就叫我娘家嫂子的哥哥瞧见了。他回去告诉我嫂子,我嫂子听说那冯氏貌美如花便坐不住了,偷偷捎信给我让我一定要尽快将冯氏打发走。我和你大哥成亲以来聚少离多,你大哥主动买下这么个美人儿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陈氏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大嫂那时候已然生了儿子,依照我们陈家的规矩,我大哥不可能纳妾的。”向氏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我那时候却想着英雄难过美人关,冯氏那般美貌,万一你大哥动了心偷偷将她养在外头呢?横竖他又不着家常年在外头。”陈氏不高兴地道:“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向氏赧然道:“是啊,夫君是个正人君子肚里根本就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可惜我那时候就爱乱想。其实你大哥救下冯氏只是公干途中碰巧遇上,然后路见不平动了恻隐之心而已。他命人将冯氏主仆送来京城,自己却回了卫所。冯氏来后不过几日,你被钱氏气得回娘家在婆婆跟前直哭,我便趁机提议将冯氏主仆送到你们家。婆婆说那不是逼人做小太不厚道了,我说冯氏本来是奴籍,稍有头脸的人家不可能娶她做正头娘子。那些家境差一些的娶了她回去,若是有人觊觎其美貌夫家也保不住她。她除了给大户人家做妾室还能如何?大户人家的妾室岂是那么好做的,遇上那主母妒恨的等着她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而妹妹你的品性婆婆是清楚的,你面上厉害心底其实良善,冯氏有你顾着还能过上太平日子。婆婆犹豫不决,我便叫人去暗示冯氏要懂得知恩图报。冯氏也算上道,自己主动开口愿意去辛府,婆婆这才下定决心。”
陈氏喃喃道:“原来当年送冯氏过来背后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向氏道:“你大哥后来回京得知此事还怪咱们,说咱们是趁人之危。我当时很生气,质问他难不成还想给冯氏脱了奴籍不成,你大哥才闭口不再提此事了。咱们大晋脱奴籍谈何容易,除了原本是贵人因为叫人陷害不得已做了奴才的,剩下的就是立下蛮大的功劳或者是忠心侍奉主子几十年由主子出面去交银子办理。而冯氏哪一样都不沾边,你大哥就算可怜她主仆也帮不上忙。”
陈氏点了点头:“这倒是实话。”向氏道:“话虽如此,听到冯氏滑了胎还不能生育了我这心里还是不好受。她好歹是你大哥当年好心救下来的,此时她遇上这般惨事我总得表示一番。我有一只三十年的人参你回去的时候带给她补身子,除此之外我再给她五十两银子。”
陈氏回府后命人将东西送去给冯氏并且转达了向氏的心意,冯氏感激涕零地说了许多好话。石婆子一言不发低头将东西收好,嘴角却隐隐抽搐。
晚上躺在床上,对面床上的木瓜已经发出了鼾声,石婆子却还双眼大睁望着屋顶毫无睡意。自家主子真是太单纯太好蒙骗了,先是被陈氏的伪善打动了,接着又因为向氏的小恩小惠感激涕零。她怎么就不知道人家之所以会这样“好心”纯粹是愧疚之后的补偿!没有陈家当年的趁人之危主子就不会沦为辛思仁的妾室,没有陈氏的不上心自私自利牛婆子就不会出门那么久,有牛婆子跟着那猫能伤得了主子?
那猫也邪乎得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怎么偏就挑准了那个时候呢?难道是有人做的手脚?不想主子生下孩儿的除了钱氏就是陈氏,尤其是钱氏。但自从之前因为辱骂四姑娘被大夫人关了一个月之后,钱氏母女见了主子和四姑娘那是话都懒得说的,大家虽然住得近可谁也不靠近对方的地盘。木瓜说了主子出来之时她可是特地往钱氏那边望了一眼的,人家主仆没有一个人在外头,全都在屋内的。再说钱氏一个闺阁妇人身边就那么两个人,她凭什么能指挥那只猫啊。
钱氏有心无力可陈氏呢?在辛府大房陈氏想做什么事情做不到啊。也许世人会说陈氏有了两个儿子,主子这胎就算是个儿子也不能威胁到她。可是女人的嫉妒之心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主子那般美貌,四姑娘的相貌陈氏的两个女儿根本没法比,若是主子生下个相貌英俊的儿子,然后大爷会不会偏心于这个小儿子呢?
所以陈氏其实是一开始就容不下主子肚子里的孩儿,必欲除之而后快,将牛婆子派过来不过是装装样子蒙骗大家罢了。时机到了便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牛婆子喊走,那猫恐怕她早就着人调教好了。出事了又做出自责的模样,说些半真半假的话来蒙骗主子。向氏根本就知道陈氏的行为,不然为何充大方给主子赏赐,不然主子不过是其妹夫的一个妾室而已她犯得着那么好心吗?
明明是漏洞百出的推理,石婆子却越想越觉得对路,弄到最后牙齿咬得格格响,一条老命差点没叫自己满腔的怒火生生给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