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呇恪心里渐渐泛上一股不安的感觉，毕竟即使是凝丹这第二层境界，自己用不到一年的时候就修到圆满实在是闻所未闻。现在他确实感觉到了修为不稳，是从莫名其妙地摸索出了所谓剑道开始。之后，说不清是机缘还是其他，各种左道之法开始遇上了自己。天策音杀一脉的御法灵器、剑冢的尸剑、幻衍宗的奇异功法、岁尘界的界种……还有人皇殿丹药和灵器的无条件供应，仿佛当自己是个无底洞一般塞过来……无底洞？云呇恪又由此联想到了充溢体内的黑色灵气，不同于地水风火、在修行史料上从无记载的纯种灵气属性，还有吸噬的消磨异种灵气的能力……这是为什么？看起来绝佳的修行天资、无可挑剔的修行机缘，凭什么会找上自己？云呇恪不认为用运气两个字就能解释这极不合理的一切。更多的疑点只要自己愿意找，总还是有的，但云呇恪不愿意再想下去。
北斗宗、第八峰。
一面容清隽且略带柔和意味的青年男子于一间竹舍前席地而坐，用指甲盖轻轻敲击着膝上放着的一柄长直的奇形兵器，敲击并无固定节奏，似乎心神不宁。确实他的神色并不好看，只不过眉目依然很是温和。在敲击之中指间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开始酝酿，又起伏不定。
“沈先生……”青年男子沉吟间问道：“你来北斗宗快一年了，呇恪的这段日子，是你和我看着过来的。我问句不该问的，你们鸾天对呇恪有期望，那么将来会不会对他不利？”
“若是有的话，许长老待如何？”一旁站着的沈客卿似乎是开玩笑的口气，语气却并不轻佻。
“最稳妥的办法，这次呇恪回来就不会再看到你。我告诉他你已经回了鸾天，今后鸾天，尊者以下临者，杀。尊者以上，人皇和剑尊想来不会坐视。”许治简单答道，掷地有声。
“是，呇恪那小子，心思深沉，自己想得总多一些。很多话都不见得同你这个做师傅的说，更何况我。但孩子的心思，不难看穿。无非是多读了一些书，懂得自然多一些。闭口禅练得不错。但是，我心里不安呐！你说他资质悟性如何？”
许治脸上有了些笑意，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暗绝体，全身经脉穴窍通透，兽武魂加身，无可挑剔。悟性嘛……功法术法一点就通，人皇为我送了一个不错的徒儿。”
沈是非又问：“心性这种虚无的东西且不说，他的心境修为进展如何？”
许治沉吟良久，道：“不慢？”语气不大确定的样子。
“据贵宗屈长老传回来的消息，他已经初步摸到了剑道的门槛，只是尚不得其法。这就说明他的心境修为跟得上真实修为，所以不会出现根基不稳的现象。”沈是非换了话头，说道：“我去下界见过云士方和禹天则。”
许治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两人分别是云呇恪的生身父亲和授业恩师。
“云士方是下界士大夫这个阶层里的末流人物，不值一提。呇恪也只有音容与他相似。至于禹天则，学识见识、与皇宫贵族八面玲珑的本事无可挑剔，呇恪跟他的几年里，读书读了不少，可其他的东西，并没有去学。论起脾气秉性，更是一点不像。悟道早、进阶快、涉猎杂、术重于道。他最像你。”
许治皱了皱眉，迟疑道：“是。”
“可别让他走了你的老路。”沈客卿语气沉重道。
许治全身气机一动，沈是非心头一紧，甚至怀疑对方要一剑取下自己头颅。良久，许治仍是静坐，一言不发。
“你怎么想？”沈是非问。
“让他自己取舍。就算他选的路是歧路，我这个做师傅的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沈是非看着许治面色淡然走回竹舍，苦笑道：“这算是报复么？昊天可不一定承受得起啊……”
许治掩上门，再无先前的镇定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忧色。
惊才绝艳者众，善终者寡。
云呇恪能找的地方也极其有限，他上山不过一年，空有一个传承的身份，却从未和分宗的人有过接触。事实上上界北部，至中部云家，主要城池、福地多有分宗盘踞。即使云家以南亦有少许。正是这些分宗形成了一张完整的情报网，巩固了主宗的地位。先前陆展元对他那般尊敬多是因为云呇恪无意爆发出一瞬蕴星修为的缘故，而且小元宗积弱，并没有和一个内门弟子作对的勇气。然而半数分宗，都有引灵境宗主长老坐镇，被主宗高层钳制，却未必对晚辈弟子心服口服。如非不得已，就算以内门身份与云家分宗接触，也不要以传承弟子身份接触本宗分宗。
在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前。
如今只能期望计阴主动用传讯玉简联络，可云呇恪总感觉对方摆谱的意味多一些。因此不由得恨得牙痒痒，一个谋士出身的人这么傲气还敢一个人上路，就算比自己大了几岁还是殊为不智。
想到这里，胸口上的玉坠突然有了灵气波动。云呇恪大喜过望，摘下来捧在手心，不由得再骂自己一句傻瓜，这玉坠分明是曹方留给自己的，并不是自己的那块。
“曹兄？”云呇恪试探性地问道。
玉佩里一阵不可名状的声音。
云呇恪以为是灵气传导的问题，将耳朵凑近了些。
“呇恪师兄？”
云呇恪大惊失色，手里的坠子险些扔出去。
“言颜？！”
“啊，呇恪师兄，你现在回宗门了么？”
“我现在是一个人南下，接一个计家日则回宗门。有些联络不上，已经耽搁了好多天了。除了刚杀了一个魔薇宗弟子，倒也没有太多事。”云呇恪不是个善于搭话的人，有一句答一句。“现在暂时在一个叫小元宗的云家分宗势力范围内。”
“原来是这样……呇恪师兄，这次找你是因为……我已经满十六岁了……”
云呇恪表示摸不着头脑，在下界满十六岁就是该筹划亲事的年纪了，莫不是她看上了自己某位师兄，想让自己帮忙……
“是时候开始修炼了……”云呇恪暗骂自己想到哪儿去了。
“前端时间曹方师兄给你的玉简上就是幻衍宗历代少宗修炼的功法，是师傅希望你参详后可以教给我……”
云呇恪暗想原来如此，幻衍宗如意算盘打的挺溜。瞬间对曹方、穆齐师等等他们满门上下都没了好感。再想想为什么提到是‘历代少宗’而不是‘历代宗主’修炼的功法，云呇恪忧心忡忡询问言颜这个傻姑娘，“宗主他毕竟是修炼百年的长者，由我越庖代俎会不会太儿戏了？”
“不会啊，因为宗主并没有修炼过这种功法。但他说你资质出众远胜各宗同辈弟子，由你先修炼最稳妥。”言颜毫无心机的话语证实了云呇恪的猜想，所谓的最稳妥，应该就是幻衍宗主的原话，也就是说自己年纪最小最好骗。
“我知道了，请回禀宗主，我会尽力。有一个名叫计阴的计家日则行踪不明，我正在找他，联系北斗分宗不太方便，不知道……”云呇恪尽量用客气的语气询问着，但却想着怎样从幻衍宗里挖出更多的好处来。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们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
“啊，我让师傅帮忙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言颜随口道。“不知道呇恪师兄闲暇可否来幻衍宗做客，言颜也可略尽地主之谊。”
云呇恪猜想，这应该就是言颜个人的邀请了。于是含糊其辞，心里骂着老狐狸，将言颜先应付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