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方要说话,却斜地里伸出一只手来,扯过白乾文:“白乾文,你这家伙干嘛对他笑得这么开心啊!”却是血柒醋意满满的玉容,“从今往后,只准你对小爷一个人笑!不许对其他人笑!”
白乾文挑眉,随即挣开他的手,而后拽了某只红色醋罐子的衣领,“咻……”地扔出了亭子,还伴随着一句:“要发神经出去发!”
“啊啊啊不带你这样的啊……”血柒砰地落进了湖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北堂浔哈哈一笑,道:“乾文你可真不会‘怜、香、惜、玉’啊。”
白乾文无奈地摇摇头:“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么幼稚的一个人呢。”说着,她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眸,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面上划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边血柒在水中上下扑腾起来:“喂,白乾文,小爷我……不会水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临风别馆……
似乎是回到了有熟悉气味的地方的缘故,白乾文周身滴水不漏的那股警惕性降低了不少,此刻见血柒在湖水中扑腾的狼狈模样,似是觉得颇为有趣,便取笑道:“唔,其实血柒你这模样倒蛮可爱的呐!”
血柒闻言,默了一下,随即忽然停止了扑腾,摆出一副可怜模样:“既然你不来救小爷,那小爷……咕噜噜……”话未说完,他的脑袋便没入了水中,下一刻他又努力扑腾上来,叫道,“小爷真的不会水啊……咕噜噜……白乾文你……咕噜噜……”
“那个……乾文,他好像真的不会水……”北堂浔看着还在努力扑腾但是却在渐渐下沉的某只,担忧道。
白乾文甫要提步离开,闻言身子顿了一下,随即道:“那大哥你去救他好了。”
北堂浔一想,白乾文是女子,若是下水救人,这确实有些不便,便道:“那就我去吧。”
可谁知他还没动,水中还在扑腾的血柒就叫道:“不要!小爷不要你救!要救小爷就让白……咕噜噜……白乾文来!不然……咕噜噜……”
亭中两人同时黑线。
白乾文站在亭边,冷哼一声,依旧没有要下水的意思:“你喜欢在水里待着,就待着吧!”说完这话,她便拂袖转身,准备离开。
“啊喂,白乾文……咕噜噜……”红色的某只依旧在水中扑腾着。
可是这一次,咕噜噜的水声之后,却没有像方才一般响起幼稚的某只的叫嚣声,渐渐地,连咕噜噜的水声也没有了。
北堂浔惊道:“乾文!他真的沉下去了!”
白乾文身子一僵,倏地转过身来,却看见水面上一片平静。只有血柒沉下去的地方,水面碧绿中带着一丝殷红,还有一点点扩散开来的波纹,一圈一圈地,向着亭边缓缓而来,最后归于平静。
白乾文一怔,随即飘身而起,足尖点水而过,眨眼间便落入血柒沉下的湖水中,一把捞起全身湿透的血柒,而后一手揽着他,一手向后一掌击出,借着水势反冲之力一跃而起,落回岸上。
“血柒,醒醒。”白乾文将血柒平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然而血柒却是脸色苍白,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白乾文皱眉,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在下一刻倏地收回了手来,脸色一如落水的血柒那般苍白:“血柒……”
北堂浔将外衫脱下,罩在白乾文身上,道:“你伤重初愈,身子虚弱,还下水……血柒公子许是喝了些水一时堵住了喉咙……”
白乾文闻言,忙用双手交叠按压血柒的腹部:“喂,血柒,醒醒!”
“堂堂血玉楼的七杀,居然是掉进湖里被淹死的,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么?”一边按压一边呵斥,白乾文的面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惊惶的神色,旁边北堂浔望着这情景,心中竟稍稍有些不是滋味起来……除了对蓝童芯和云媚,白乾文就连面对兰雪大军时,也不曾露出过这等表情……
然而躺着的血衫男子半点反应也无。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白乾文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扯掉身上罩着的外衫,挪到血柒头部旁边,俯下身子去……
“乾文你这是做什么?!”北堂浔惊诧地一把拉住她,“你……”
白乾文侧眸,道:“人工呼吸。既是我将他害成这样,我就一定要将他救活,大哥。”
北堂浔一怔,望着白乾文墨玉眸子里闪烁的熠熠流光,终是喃喃道:“可是……你是女孩子啊,怎么能……”
“什么?!”本该“溺死”的某只猛地睁了眼睛坐起身叫道。
本来心情万分沉重的两人见此变故,顿时呆住了。
“你没事?”良久,白乾文呆呆问道。
某只刚才装死的家伙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忙双眼一闭,砰地倒下继续装死。
白乾文冷笑一声:“呵……血柒,装死很好玩对吧?”
躺在地上装死的某只顿时觉得阴风阵阵。
“骗人很有趣是吧?”白乾文的声音提高了,她腾地站起身,冷冷地望着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企图造成“方才你们看到的是幻象”的假象的血柒,“让别人担心很有意思是吧!”
说完这几句话,白乾文愈发觉得自己的怒气抑制不住,只得冷冷地甩袖离去,留下一声冰冷的“哼!”
北堂浔看着衣服还在向下滴水渍的白乾文衣衫猎猎,迅速离开的身影,又是无奈又是生气,摇摇头道:“你也太乱来了。”
躺在地上的血柒这才坐起身来,一脸的懊丧,不过转瞬间他心情又变好了:“对了,北堂兄,你说白乾文是女孩子?”
……这有些脱线的某只,连“北堂兄”都开始叫了……
惜落宫。
今日是昊德帝在宫中宴请隐印国使者团的日子。此时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三个时辰,然而蓝童芯却还是一副慵懒的模样,趴在窗边,对身后众宫娥的哭求规劝全然不理。
……她不要去参加那个什么鬼宴会!死也不去!
忽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九殿下驾到……”
蓝童芯愣了一下,甫一回头就见身后众宫娥面上一副末日来临的表情,只得鼓着眼睛起身出去迎驾:“儿臣给父皇请安。”福身行了个礼,她又转向一边的风志道,“九皇兄。”
昊德帝一见她这副不开心的表情,便关心道:“怎么,芯儿,又是哪个奴才惹你生气了?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哪?”说着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蓝童芯瘪了瘪嘴巴,却不说话。
风志道上前一步:“芯儿,父皇问你话呢。”
蓝童芯看了看昊德帝,又看了看风志道,还是不说话。
“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搞的!怎么又惹得公主不高兴了?!”昊德帝也不责怪她,反而一甩衣袖,道,“来人啊,把这些个宫娥都拖出去,每人重打二十大板!”
“皇上饶命啊!”众宫娥顿时跪地求饶。
蓝童芯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宫娥,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昊德帝,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话。这时,风志道身后却响起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芯儿,你再不说话,你这英明神武的父皇可就要变成草菅人命的暴君了哦。”紧接着,一袭白衣便转了出来。
众人惊诧于此人竟敢说昊德帝是“草菅人命的暴君”时,蓝童芯却是笑逐颜开地溜过去:“乾儿!”
白乾文浅浅一笑,微一挑眉,蓝童芯顿了一下,随即嘟起嘴巴,转向昊德帝,扯了他的龙袍袖子晃来晃去道:“好嘛,父皇你不要打她们啦,不关她们的事情啦!”
昊德帝瞥了她一眼:“那你告诉父皇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蓝童芯张了张口,忽而想起白乾文嘱咐她不要擅自提出“不要嫁人”“不想和亲”这样的话,又住了嘴,眼珠儿一转,撇嘴道:“还不是因为父皇您每日都跟那个什么使者一起议事,都不来陪陪芯儿,明明芯儿好不容易回宫来了的说。”
对于蓝童芯突然表现出来的对昊德帝的依赖,昊德帝自然喜出望外,当下便拉着她又进了殿,父女两个自去叙话。然而旁观者清,风志道自然是没那么好糊弄的,当下心念一转,对一边一直笑得高深莫测的白乾文道:“白兄,看来芯儿和父皇是要聊上一阵子了,不若我们也去走走吧。”
白乾文望了他一眼,点头道:“如此也不错。道王请。”
“白兄请。”道王也虚让了一下,便与白乾文一前一后出了惜落宫。
因为得宠的原因,惜落宫距离御花园十分之近,是以二人便悠闲地逛进了御花园,此时正是十二月份,虽是冬季,然而西丰城四季如春,是以御花园中还是有很多美丽的花儿盛放。风志道一边走在园中石子路上,一边四处赏花,二人一路皆是无话。
忽然,风志道似是有所感慨,道:“这皇宫的景致虽然美丽,然而看了二十多年,也有些厌倦了。”
白乾文闻言,微微一笑,道:“能够一直看着同样的景致,那才是一种幸福呢,殿下。”
风志道停住脚步,回眸:“哦?白兄是这么认为的?”
“呵……白某不过随口一说,殿下。”白乾文也停住脚步,目光直视风志道投过来的视线,语气依旧那么地漫不经心,“这个世界上每一样东西,每一种生物,每一刻都在变化,又怎么会有同样的景致呢。”
“那……白兄是如何看待‘变化’的呢?”风志道似是起了兴致,作出一副要讨论人生哲理的模样来。
白乾文依旧唇角微挑,语气不咸不淡,长长的眼睫微垂,墨玉般的眸子里流出和缓而慵懒的光芒:“有‘变化’,这个世界才会存在,才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