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后,谢煜桁一边拉着笑初跟着人流缓缓往外走,一边仍旧有些怀疑地问道:
“你刚刚真的没有笑吗?”
笑初想起刚刚看电影时的那个场景。
两人看的是一部战争片,有个场景是一个将军在孤身被围剿的情况下,拔刀自刎了,当时全场气氛悲凉,笑初却因为想起了网上关于这个片段的一个段子,出戏地笑了出来。谢煜桁感觉到她不正常的反应,扭过头来看她,她立刻像川剧变脸似的一秒变成悲怆脸,还故意捂着脸倚在了男生的肩头,弄得谢煜桁还以为她入戏太深,安慰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殊不知她其实一直在背后偷笑。
于是她有些心虚地应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没有吗?那个场面怎么可能会笑啊?”
为了防止男生再继续追问下去,女生扯了扯他的袖子,岔开话题道:
“对了,我跟你说啊,我有点想出国读研。”
周围人群的嘈杂声实在太大,谢煜桁一时没听清女生说了什么,他微微侧着身弯下腰,朝她靠近一点,问道:
“你说什么?”
女生一把伸手把他的头往下压了压,附在他耳边大声道:
“我说!我想出国读研!”
男生怔了怔,然后不以为意地回道:
“哦,你是不是想得太早了,我们现在才大一。”
“哪里早了,”笑初撇了撇嘴,“真想出国读好学校的话,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好吗?”
女生是很认真地在说,但是谢煜桁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他从来没有过出国留学的念头,因此不大了解留学需要准备些什么,加之因为家里有足够的财力,在他眼里,出国最大的难点就是语言考试,而现在考虑这个显然为时过早,于是他也没多想,淡淡地应了一句:
“这个再说吧,不着急。”
笑初一向上进,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不断往前走,以后可以成为行业内的佼佼者,国外的教学模式跟理念让她非常向往,因此出国留学的想法她其实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可惜父母供不起她去国外读四年本科,因此她才退而求其次考虑去国外读硕士。
她做过很多功课去了解各个大学的录取要求,以及提前准备什么能够为以后的申请加分。本来她希冀着能跟谢煜桁一起出国,将来读完书无论是一起回国也好,一起在国外定居也好,至少两人始终是能在一起的。
她设想的很美好,却忽略了男生的意愿。此刻见他不大感兴趣,心里自然有些失望。
她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说,但是内心的想法并没有因此动摇半分。
暑假的时候,闫爸爸托人在电视台的一档民生新闻栏目给笑初找了一份实习记者的工作。对于笑初这个基本上没什么专业技能和经验的准大二生来说,说是实习,其实就是帮带她的记者老师举举麦,扛扛摄像机,做些打杂的活计而已。
好在笑初本身对此也不甚在意,觉得像她这样的新闻小白,有机会见识一下记者的工作日常已经很好。带她的记者老师杨枫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风趣幽默,平时也会提点提点她。交稿时间充裕的时候,还会放手让她剪片写稿,加之部门里有不少年龄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实习生,几人经常在剪辑室里一边剪新闻片,一边聊天,偶尔再搭个伙吃饭,日子过得非常愉快。
这天上午九点半,笑初照例按时来到电视台,杨枫居然破天荒地已经开完了编前会,在收拾摄像机准备出去采访了。笑初连忙走上前帮他提摄像机和采访话筒,然后跟着他下楼,一边走一边问道:
“老师,今天是去哪采访?采访什么?”
杨枫说:
“去英山公园,有人投诉公园里放养了一些家禽和狗,而且狗还成天到晚的叫,扰民了,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英山公园是个郊野公园,里面有一个小山包就叫做英山,公园平时是供附近居民休闲和锻炼的,居然有人在里面养牲畜?这个事可有意思了。
笑初莫名有些兴奋。
除了杨枫跟她,一起去的还有其他两个新闻栏目的记者,几人乘坐着电视台的新闻车,很快赶到了现场。
这天的天气不是太好,清晨的时候下过一场毛毛细雨,此刻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一行人跟着爆料人林女士从公园大门进去,一路前行,大概走了两百多米后,就看见一个高尔夫球场。林女士示意几个记者往高尔夫球场对面的山沟里看去,笑初眯着眼看了半晌,才发现山沟里居然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用木板和铁皮搭起来的房子。
杨枫估摸着这些房子应该属于违建房,于是决定先进去看一下情况,再看看是否要通知执法队来处理。
英山虽小,但坡度却有些陡。因为下雨,原本干滑的红土变成了松软的湿泥地,路非常不好走,加上房子搭在小山里比较隐蔽的地方,并没有专门供人走的道路,几人只能互相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沟里走去。
一路上,笑初时不时就会看到旁边窜出来几只鸡鸭,摇摇晃晃地散着步,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土狗,沿着水沟悠闲地踱着步,并不怕生。
几人又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来到了木板房的面前。
笑初环视了一圈。房屋门口的植被遭到了明显的破坏,屋外一片用铁丝网圈起来的地里圈养了不少家禽。简陋的木板房外边有一根绳子连接着两边的树,充当着晾衣架,上面晒着很多衣服,有男装也有女装;旁边的地上随意地摆着一些水桶,显然是有人在这生活了一段时间。
笑初跟在杨枫后面往上爬了几个台阶,朝屋内看去。
房门是敞开着的,里面没有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独属于木头的湿朽气息扑面而来,笑初忍不住皱了皱眉,就在她正想退出去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你们是谁?!”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她的鬓角有些许白发,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脸上满是饱经风霜的味道。
杨枫正扛着摄像机在拍房屋周围的环境,谁知对方在看清了他手里黑黝黝的东西是摄像机之后,立刻回身大喊道:
“老张老张,快点过来!有记者来了!”
紧接着一阵利落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妇女的身后。男人目测有1米85的身高,迈出的步子又大又快,目露凶光,脸色不善。女生下意识地往杨枫身后躲了躲。
出于记者的职业本能,杨枫把摄像机从肩上换到手上,但是并没有按掉拍摄按钮。另外两个也在附近拍素材的记者看见房屋的主人回来,也赶紧跑过来想要了解情况。
男人看着几个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杨枫拿出记者证,说道:
“我们是S市电视台的记者,接到投诉说这里有私人圈养家禽和狗,给周边居民带来了一些困扰,所以来了解一下情况。”
男人敏感地瞥了一眼没有合上镜头盖的摄像机,伸出一只手推了一下杨枫:
“出去,这里不能拍摄!”
杨枫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踩到身后的笑初,他回头低声对笑初说:
“你站远点,小心点,别掺和。”
笑初赶忙往旁边走了几步,稍稍避开他们。
杨枫站稳身子,看着男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好解决问题,希望您能配合一下采访。这些鸡鸭是您养的吗?”
男人似是犹豫了一会,才回道:
“这些鸡鸭不是我的,是旁边一家饭店的。”
“那这房子也不是您的了?您在这住了多久?”
“都是饭店的,我在这住了一年多了,不用交房租,顺带帮他们照看家禽。”
“您知道这个房子是违建屋吗?按照规定您是不能住在这里的。”
听到这句话,男人的脸色突然变了变,他伸手就去抢杨枫手里的摄像机,杨枫反应极快,反手握紧,一旁的两个记者看到,其中一个举起自己的摄像机拍,另一个则围上来想要拉开男人。
偏偏几个记者身材都比较瘦弱,而男人的力气很大,他一边用力地拍打着杨枫怀里的摄像机,一边朝另一个正在拍摄的记者骂道:
“都说这里不能拍了!!你们要拍找饭店老板去拍!你们出去!摄像机给我!!”
“我们是记者,我们有合法的采访权,你不要动我们的机器!再这样下去要弄坏了!”
眼看杨枫分分钟就要被推倒在地上,笑初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前去试图去掰开男人放在摄像机上的手。
推搡之间,机器的一个零件突然崩断,猛地飞了出来,打在了笑初的眉骨上。
女生“啊”了一声,只觉得眉间一疼,她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再把手拿下来一看,手指上分明有血迹。
唉,她悄悄感叹一声,自己果然是个易受伤的命。
原本争抢摄像机的几人都停了下来,朝她望去。只见一条鲜红的血迹正从她的眉间蜿蜿蜒蜒地沿着鼻梁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