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所房子近有四百平方米，真是可以了。在延城这种城市，在他的这个年纪，靠自己的打拼能买下这所房子，想想都可怕。
“你这几年是不是没吃没喝呀？不然就是天上掉财了，不然怎么在这个地段买了这个房子！”我看着这房子对他说。
“这是我和她当时借贷一起买的，现在差不多还清了！”
“这几年是苦下来了，可结果、、、”
“那现在这房子、、、”
“房子和孩子归我，存款全归她了！”
“看起来你们以前的日子真是不过呀，全都在加班呀！”
“你以为都是你呀，少爷，有一个家产万贯的老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这就取笑我了！”
“嬃儿，你看你爸爸取笑你干爹，帮帮干爹教训你爸爸！”
“你们真是的，有完没完？”
“是，听公主的！”
不知不觉间，明月已经高升，老程自己下厨，时隔这么多年我再次尝到了他的厨艺，比以前更棒了。记得那次春游，我和夕颜、老程和婵媭，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到郊外，记得那次就是他做的菜，味道好极了，连女人都自叹不如，当时婵媭都夸得我们不好意思，可又确实如此，不得不承认作为和他一起的男人的我们，是失败的。我为了下次在夕颜面前更有印象，还特地回去跟家里的阿姨好好学了一个月的厨艺，可惜被父亲破坏了，可厨艺还是不好。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
老程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不解的神色。
“羡慕我？你看我现在这样，你有啥可羡慕的！”
“真的，其实在大学的有那么一刻，我是嫉妒你的，你还记得那次春游吗？”
他想了一会儿，说：“她使劲儿夸我厨艺的那一次？”
“对！”
“你的嫉妒心真是够了啊！”他开玩笑说道。
“那次回去后，你知道夕颜怎么对我说的吗？她对我说：‘要是你有老程的厨艺，那就更好了！’，我当时就嫉妒死你了，在心里我还埋怨你：干嘛厨艺要那么好？为此我回家还特地学了一段时间的厨艺。”
“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事，怪我，怪我！”
“那你现在的厨艺怎么样呢？”他问。
“有些儿东西是一部分人的，不是那么好学的！”
“其实学做菜是很简单的。”他悠哉悠哉的说。
“你滚去，以为人人都是你呀！”
“可要做出一份满意的确实困难！”他又一本正经的补充道。
老程抱着嬃儿，嬃儿已经眯着了，他抱着她去她的卧室。我看向窗外，夜空饶有情趣，却不觉间夹着一丝凄冷。
“喝两杯？”老程左手里拿着未开的烈酒，右指间夹着连个杯子。
“以前遇到伤心的事，总是喝酒，不过离婚后就很少喝了，后来为了嬃儿就直接戒掉了！”他直接用牙打开了。
“那你还是别喝了！没必要为我破掉吧！”
“今天必须要喝，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还有想拜托你的事！”老程回头望了嬃儿的卧室。
我这一天都听他说了好几次---他有事。
“我得病了，绝症！”他说得轻描淡写。
我惊愕了，却无话可说，他的表情是如此的严肃，他一头喝下了一杯。
“在一星期前，我在公司昏倒了，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我得了绝症！”
我闷头一杯酒下肚，身体里像被烈火焚烧，难受极了。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嬃儿！本想把她送到她母亲那边，可一想她还有她自己的生活！”
“那她知道吗？”
“知道了又如何呢，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罢了，再说她现在过得很好，干嘛还给她徒添悲伤呢！”
“你倒是平静得很，看得开得很！”
“还是这话听着顺耳呀，家乡话！”
我看到他哭了，无声地哭了。
“我答应你！”
“谢谢！”
我们碰了一杯，我发现这酒更烈了，把我的眼泪都逼出来了。
“其实你知道吗？现在我很庆幸我和她离婚了！”他又喝了一杯。
我能说什么呢？只有和他一杯杯烈酒下肚。
“今晚的月真好！”
“一点希望都没有吗？”我细微地说出一句。
“以前我觉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希望有一个好的大学，于是我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希望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于是我认识了你，希望有一个自己的狗窝，于是有了自己的房子，更有了婵媭和嬃儿。这次希望是破灭的，没有丝毫的机会！”
“还有多久？”
“最多半年！”
“一个月之后，你来接嬃儿，我相信那个时候我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之后你准备去哪里？”
“从小我父母就想到XC去走一走，可为了我上学，他们没有去，苦了一辈子，而当我有能力后，他们却没有给我机会！”
“那你准备就在那里离去？”
“谁知道呢？不过我一定会把他们的骨灰埋在那里！至于之后怎么样就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唐家就只有嬃儿了！”他感叹道。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又喝了一杯，眼看整瓶烈酒都要喝光了。
“我自从知道我得了这病后，一直在想我着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找到答案了吗？”
“爱情？事业？自己都有，可心里总少了什么，空空的！”
“你呢？”
“爱情？事业？好像我都没有，可心里也是空空的！”
“一个将死之人，一个迷途羔羊，在如此月光之下，却空谈人生，真是浪费这景致，还是喝酒吧！”
“没了，都被你喝光了！”
“我再拿一瓶，也是最后的一瓶了！”
他给我倒上，“有什么遗憾吗？”我看着那圆圆的月亮问。
“遗憾，也没什么遗憾了。除了嬃儿！”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谢谢。”
“我其实最希望嬃儿在农村长大，农村是最淳朴的，最干净的。”
“我会在适当的时间带她去雪村，那里就像你说的一样，也是紫堇的故乡。”
“紫堇？你的那个她？”
“算是吧！”
“你啊，我真不知道说什么。”
窗外的月真的好美，美得帚木都不想消失了，只想静静地开花，等待有心人的到来。
我俩就这样喝着，烈酒的烈让我们倒忘却了已经发生的事，这或许是本在纷纷尘世所安排好了的，或许如何，或许走之，这都在一杯酒里去述说吧！
月华皎洁，人心憔悴，只为了一个人。
觥筹交错，物事已非，偏执拗一世情。
今日的酒虽烈却杯杯不醉，这也奇了怪，难道真有心买醉而不醉之理？
月也升到正空，终于有了一丝醉意，不料酒已见底。撇开那些忧愁事，我俩一起欣赏这月，说着些酒话，却也是肺腑之言，说着说着竟醉意盎然，随着月光的微暗，倒在桌上睡着了。想来有这月华之光聊以慰藉也足矣！
翌日，酒气中醒来，我独自离去，不忍伤心别离之苦，留下一张纸，上面写着：“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你放心，我走了！”
一想到嬃儿不久就要离开自己的父亲，不，是永别自己的父亲，心里就不是滋味，本就身处离异之家，少了母亲的疼爱，而今又要离开未曾离别的父亲，而自己还不能直言相告，心里有愧疚，她以后心里更难受伤心啊！
由嬃儿想到自己，更添加了伤痛。从小失去了母亲，没有母爱，而痛恨父亲，与父亲不和也不睦，她与自己是如此的相似，以后定要好好爱她，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待。
可现在一想到父亲，也没有以前那么恨了，可能是因为老程吧！我想为人父母者必定有其难处，只是未曾对自己的子女说起，或者不能说之。那父亲是因为什么呢？或者这一切只是我自己一个人在胡思乱想？可不论如何，好像对父亲也没有那么多的气了，多了一份不曾有过的感觉。
想来他现在也还好，虽然失去了母亲，可终究有个在身旁照顾的人，虽然我不喜欢，但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只是心中放不下母亲，所以不这么待见。
昨日的酒好像把我给灌得有些儿明白了，何以自己始终被过去所困？而自寻烦恼呢？应当立足当今，珍惜身旁之人，解现在之困。
昨日的酒喝得值，可这么一想又觉得有愧于老程，烦恼又来了。
我看着那窗外，伫立良久，心中不是滋味，生死两茫茫的他会在何处落下呢？又以何种方式暂别这世间的一切呢？又或许另一个世界里的他会再次认识一个叫伏生的人，会再有一个嬃儿的女儿吧！
怀着这些惑，我转身离开了。
殊不知窗里的他看着我，独自簌簌留下了泪，而身旁的嬃儿看着他的泪水许久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