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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美玉是美玉

后街上的美玉在结婚十年之后终于抱来了一个大胖小子。俗语说,人生就是三衰六运。没有长久的兴盛但也没有永恒的没落,唯有耐心等候。美玉小时候是个苦孩子,个子不高,模样中等,属于扔人堆里就再也寻不到的类型,总是垂着眼睛,沉默寡言,常常被坏小子们欺负,但很少反抗。美玉只上到小学六年级就辍学打工去了,她做过很多份工作,饭店的服务员、冰棍厂的小职工,据说就是因为在冰棍厂打工的那段时间受寒了所以才导致她结婚后一直不能怀孕。

二十二岁的时候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外地的打工仔,因为美玉家只有姐妹二人,妈妈又很早病逝,所以美玉的老公是招的上门女婿。那是一个瘦瘦的男人,大美玉四岁,是家里的老小,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挺乐意入赘的,这样就能省下一笔盖房娶媳妇的钱。男人叫小吴,勤快地紧。白天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开塔吊车,一天挣150块钱,一个月是4500块,在不用交房租水电费也比较省的小镇子,属于比较不错的收入了。晚上下班回来就自动进入家庭妇男模式,扫院子、洗衣服,打扫卫生。小吴不仅在自家勤快,对街坊邻居们也非常勤快,谁家里有点事儿他都去热情帮忙,人缘非常好,大家都说美玉转运了。

自打结婚,美玉脸上的笑容开始多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不像以前每天都窝在家里,现在也出来串门跟一群小媳妇大妈们聚众聊天了。笑起来也是一副嘎嘎嘎的爽快样子了。花起钱来也开始大手大脚,不再自己烙饼而是买馒头买大饼,也不再算计着花钱,而是想买猪头肉就买猪头肉,想买排骨就买排骨……如此,街坊邻居里的大妈们看不下去了,开始直接间接让美玉省着点过。

“美玉,你们现在还没孩子,要省着点过,以后有孩子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美玉只是笑笑。

还有一些不好意思当面教育美玉的大妈们在做饭的时候也会跟家里人唠叨唠叨,“美玉太不会过了,什么都花钱买,小吴一个月差不多五千块钱,还有美玉爸一个月三千块钱,竟然还是没什么存下来。”一边说一边恨铁不成钢。“您管那么多干嘛,人家乐意。”这往往是家里赞同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权力的小辈儿说的。于是,关于美玉的话题就会告一段落。

美玉的日子过得好起来了,人也胖了,随着时兴也开始烫大波浪,衣服一件件地买,首饰也开始拾掇上了,但还有一件事却一直梗在她心里,是她的心头病,那就是一直要不上孩子。去过很多次医院,各种方子都试过,连神婆都找过,可还是没动静。街坊上的大妈们又开始替美玉操心了。推荐了各种各样她们在看电视剧中途插播的广告上得来的有关不孕不育的消息,当成珍宝一般贩卖给美玉。每次,美玉都不置可否。时间久了,大家开始讨论,美玉是不是想抱养一个啊。

大妈们猜对了,美玉就是想抱养一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之前看得一点效果都没有,要是再花个十万八万看病还不如花个两万块钱找个靠得住的人抱养个小孩儿呢,又省钱又省心。但在关于到底是抱养男孩还是女孩的问题上美玉一直很纠结,女孩跟妈妈比较亲,而且就算长大了知道自己是抱养的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但男孩就说不定了,万一结婚后婆媳处不好又知道自己是抱养的,会不会不孝顺呢?这些问题一遍遍出现在美玉的脑袋里,反刍又反刍,直到脑仁都要被磨成汁儿了。

抱养孩子其实是违法的,但在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却一直有这样一个传统,只要双方父母同意,并且能上户口,就没问题。但美玉想抱养一个远处的孩子,这就比较难了。首先消息线没有那么长,其次找到合适的娃娃也还是不容易,所以就一直耽搁了下来,直到去年。

在一个熟人社会,一个人的事就是所有人的事,一家的事就是全街道的事儿。很多时候想瞒都瞒不住,索性拿出来跟大家说道说道。没准儿还能从这些已经吃过很多年咸盐的大爷大妈们嘴里得到一点真章。

2013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后街的所有人都有点神秘兮兮,一股神秘主义的气流混杂在夏天的闷热中,让人在空调房依旧烦闷难耐。大妈们出去买菜碰上了也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便秘模样。直到傍晚,大家才都缓过气来,因为美玉家紧闭了一天的大门终于开了。好事者赶紧以串门为名登门证实,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直到晚上看新闻联播之前,后街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美玉从内蒙古抱回来一个胖小子,据说花了三万多块钱,连夜开车抱回来的。确认了消息的人们都长出了一口气,悬疑案终于破了。天气也凉爽了许多。

有了孩子的美玉就不再跟大妈们一起出门唠嗑了,她现在忙得很。因为没有老人帮忙,她只能一个人带孩子,偶尔妹妹会过来帮忙。只上过六年学的美玉特别嘱托我帮她买一本育儿书,认真学习并操练各种带孩子的技能。严格按照时间冲奶粉喂水,稍微有一点时间还要洗尿布洗衣服,夜里依旧按照这个节奏给孩子喂奶。但胖美玉却并未因此瘦下来,她说这是因为心里高兴呗,心情好就不容易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美玉深深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经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看,然后抱起来一边亲一边轻轻叫着:妈妈的宝贝儿子!妈妈的宝贝儿子!

大妈们都说,美玉的儿子有福气。

美玉说,是我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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