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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时间尚早

嗨,你好啊

一个不太友好的早晨,并不妨碍傍晚的好心情。

不好的早晨缘于宋一早起,睁眼第一句话是“李小剑,我们不去图开沙漠了吧”!可是——这是长假来临的那个晚上我们计划好的!

好吧,不去就不去了。我脸有愠色,甩出这样“率性洒脱”的句子后背转身去。

宋转而说,我说着玩的,还是去吧!

我转过身看他,他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

但是不去,这个懒蛋就又有理由宅在家里一整天,看假日时光从不知不觉中晃过,听不到任何声响——可我想切实地看到光阴在身体上烙下的印记,不管是变黑也好,腿肚子发酸也好,眼睛因闯入不同的物什、景致,感到疲累也好,我要的是属于我们的这种切肤的感受。所以,我装作没有读懂宋眼神的深层意义,说:好啊。

出行并不顺利。

图开沙漠位于伊犁霍城县,距离伊宁市小有距离,是伊犁河谷中唯一一处沙漠,点缀在四面环翠的绿洲中。因此,相比较塔克拉玛干这种大型沙漠的壮美、浩瀚来说,它应该独具了几分温柔、亲切,像一个邻家姑娘一样眉眼轻笑着。

早前,一个司机师傅告诉我们,去那里的话最好搭乘开往63团的客车,途中会有一个距离图开沙漠比较近的站点。于是,我们来到农四师客运站,买票进站。

客运站的小面包车须得等够10个人方才发车,而我和宋居然是第1对购票的乘客,且候车厅里寥落的人丁显露出这里不济的的人流量。10个人,注定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我和宋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两人间没有多少言语,各自沉默。手机——真是个坏玩意,硬生生的在相隔咫尺的两人之间制造出了天涯海角的距离。倘若还有填字达人游戏,我们尚可将脑袋凑在一起共同研究,但昨天,我们已经全部做完60关免费题目,余下的要掏钱方能解锁,我会掏钱吗?当然不会。于是,仍旧各自沉默。

一个小时将过,终于听检票员喊:63团的上车啦!将脑袋提起来,没有兴奋,只是懊恼——等到了那里会不会日头将午,拍出的照片不够好看。

最可恶的是,还遇到一个火爆哥司机。车上的乘客仿佛是他可以随意训斥的部下:

“怎么把箱子放这里啊!”

“连门把手都认不出来么!”

那些衣着朴实的乘客在他的呵斥下更加不知所措,尴尬而狼狈,眼神里尽是卑微颜色。

——好吧,部下也不该这样被毫不同情体谅地厉声训斥吧。

宋说:李小剑,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他再次提出。

好啊,我也不想要一个如此不甘愿的旅行,告知司机后,打道回府。

宋看出我的不满,问:你不高兴了?

答:没有。

再问:你是有些不开心吧?我看出来了。

我答:是,我是不开心,不开心从你一早上的“不去了”开始,我不希望我们的计划在没有任何特殊的情况下随意变更,我不希望你整天宅着,我希望能跟你一起到处走走。

我对着他,连珠炮般的发难。

宋一把拉过我,抱进怀里,说: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去吃馕坑肉,或者老陕食府?然后我们去买榴莲,好不好?

他的眼神里满是哀怜和娇宠,即使我这样正值气头,他依然可以抱着我,轻声说:“是我错了,你罚我都可以的。”

什么模样的力量最有杀伤力呢?对我来说,应该就是他这般温柔的力量吧!

图开沙漠之行最终变成了伊宁市开发区半日游,以一个不知名的加油站为起点,我和宋不问目的,随意行走。

伊宁市开发区位于老城区的西面。这种说法倒也不妥当,实际上,这片地方曾经也是伊犁九城之一熙春城所在地域。乾隆四十五年,即1780年,伊犁九城相继建设完成。在被当地人称之为哈拉布拉克(维语,意为“清水”或“黑水”)的地方,一座“城高一丈(合3.33米),周长二里二分(合1100米,即每边275米),占地约114亩”(见《伊宁市文史资料第十三辑特辑——伊宁市地名史料》)的城池蔚然矗立在了惠宁城与宁远城之间,由乾隆赐名“熙春”,驻扎着从陕西、甘肃两省调来的携带家眷的汉族官兵300名。

熙乃明媚兴盛之意,春,自然是万物复苏之时。熙春,明媚的春天。当年康乾盛世时,乾隆皇帝器宇轩昂的将这一偏远之地赐名熙春,自然是期待着这荒僻之地也能备受皇恩润泽,永葆葱茏之态。可是,如今他老人家早已化作黄土一坯,世间风云也变了几遭,昔日城池在当今世上连一砖一瓦也不曾留下。谁能阻得了时间的脚步,世间的摧折呢?“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最终也敌不过“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所以,千万别做世世辈辈、千秋万代的美梦,对得起此生就好。就像此刻,宋牵着我的手,秋日的阳光从树叶间隙中洒落下来,打在我们的手上——时间的影子就这样清晰地倒映在我们的身上,我真切地感受着“今天”、“此刻”和“我们”这些字眼。

小城的秋天有一种天高地远的宁静。

白蜡树很高,很黄;垂柳很弯,很飘逸;梧桐树很疏朗,很错落有致。

天空,很蓝,很远。

但是宋,很招人烦,很近。

他长得像个大熊,笑起来也像,还偏爱摆出一副酷酷的样子,只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爱扮酷的大熊。当我闭着眼睛快要撞到路边的树上时,他就在旁边笑得很欢,像是看了一出很带劲的喜剧。一样,轮到他闭着眼睛走路时,我也想还给他同样的笑声。只是,他很是小心,即便快要走进路边的绿化带里,在我忍住笑并不想伸手拉他回来的情况下,他却用脚判断出了面临的处境,及时止步,然后睁开眼睛,斜着眼看我的幸灾乐祸破产。我还是笑了,只是不那么尽兴,很是遗憾——本想看他摔个屁股墩的。

我们在一个有菱形墙洞的红墙前流连了很久。他从墙洞中探出脑袋来,憨笑着一张脸,做挥手状。当我给他拍照的时候,突然内心里就漾起温柔。这个从大东北哈尔滨来到大西北伊宁的男子,他告诉我,你在哪我就在哪。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就是这种甘愿吧。你甘愿与我奔走天涯海角,我甘愿与你共经人世流离:

谢谢你遇见我

我从不记恨已过的时光

苹果花吐露芬芳

白杨树扬起棉絮

天山上雪莲开了又败败了再开

燕子南飞将冬日唤醒

我才遇见你

我从不记恨走过的路

小路上布满荆棘

河滩上长满芦苇

阳光隐没在大山深处

白雪覆盖了归去的足迹

晨曦尽头是披着霞光的你

我从不记恨

大地从未暗示你的存在

河流亦没有捎来过你的讯息

我在暗夜醒来

听呼啸的风和惊悸的雨

穿过窗棂弄堂

抵达岁月深处的孤寂里

转身看见嘴角弯弯的你

我从不记恨你亦无埋怨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

你看到我看过的风景

我从你的双眸里看见来路的艰辛

你从我的哭泣里顿悟流转的四季

我从不记恨你亦无埋怨

时光还很长

而你我在此时相遇

半天的时光终究倏忽而过,我们在饕餮一顿后,便迈开步子回家去。回家的路上自然少不了宋的自编歌曲相伴:

我做的菜好好吃(ci),我烧的汤好好喝。

我的老婆好好美,世间幸福我第一。

唱时,还要有手势,捏着拳头,在每句结尾处向空中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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